下午放学，伏珠来接的孩子。

祝九和单慕手牵手从幼儿园里出来，没有闭嘉的影子。

伏珠牵过他们两个，朝幼儿园里张望，“小闭嘉没跟你们一起出来吗？”

祝九刚张嘴，旁边的单慕嫌他一步开口，“他被闭先生领回家写检讨去了。谁让他今天打人。”

伏珠惊讶，“小闭嘉在学校打架啦？”

祝九着急，这次他赶在单慕开口前说：“闭嘉是为了救我才打架的。伏珠阿姨，下午有同学要吃我。”

“哎哟！”伏珠吓了一跳，赶紧检查祝九身上有没有伤口，发现胳膊上有掐痕和牙印的时候都心疼坏了，“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连你都敢吃？！跟白老师说过没有？”

祝九乖乖点头，“说过了，那个牛小宝已经道过歉了，他爸爸还包了我一年的伙食费。”

“牛小宝？哪个牛小宝？他爸叫什么名字？”

祝九摇头，“不知道。”

“算了，”伏珠本来还想单独再找那个牛小宝的父亲谈谈，让让好知道山海福利院的妖怪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背后不仅有白老师，还有闭先生，后台硬着呢，“先回家。小单慕今天怎么样？班上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单慕任由伏珠牵着手，有些骄傲地朝祝九瞥了一眼，“今天也有妖怪想要吃我，但是被我打服了。”

伏珠哈哈大笑两声，“你这也太厉害了。人家家长找来没有？”

“没有，听说我住在山海福利院，他们就不敢叫家长了。”

单慕在大班一班，比闭嘉和祝九还高两个年级。大班的小妖怪大多已经知道轻重了，尤其知道山海福利院里出来的妖怪不能惹。只不过会报来历的不多，单慕在班里就是头一个。

闭嘉确实被闭讼章押回家写检讨了。

他不会写字，闭讼章就拿了支录音笔给他录。他颠来倒去说了半天，基本在“下次牛小宝再欺负祝九我就再揍他”“我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爸爸说我错了那我就勉强错了吧”“今天爸爸好威武，就是有点臭”“爸爸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臭”“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牛小宝”这几句里来回打转。

没有一句检讨是真心的。

闭讼章洗完澡，看见他家小崽拿着录音笔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沙发上，幸灾乐祸地扬了下眉毛。

“检讨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爸爸！”闭嘉不会关录音笔，闭讼章又让他一定要做满十五分钟的检讨。他还不会看人类的钟表，也不会算，只好等闭讼章从浴室里出来。

他跑过去，把录音笔塞进闭讼章手里，“爸爸关掉。”

闭讼章存好录音内容，把录音笔丢到一边，推闭嘉进浴室，“洗澡去。”

自从闭嘉化成人形后，闭讼章就没帮他洗过澡。他也不知道幼崽洗澡的时候都是需要成年妖怪陪着的，毕竟曾经就出现过幼崽在洗澡盆里练闭气，差点把自己送去重新投胎的事。

他熟练地钻进浴室，垫起脚打开花洒。

向左热水，向右冷水。他第一次用的时候不知道，差点把自己烫蔫了，后来就牢牢记得开关一定要向右拧。

他从视频里学会了怎么洗澡，还学会了用沐浴露和洗发露。只是他不擅长洗头发，经常洗着洗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等他费劲地把泡沫都冲洗干净，本体花开了满头，他又得重新用术法把头上的小花和发色隐去。

闭讼章已经换好衣服在沙发上等了，手里拿着刚才丢到一边的录音笔，乱七八糟没个重点的检讨从录音笔里传出来，听得他无奈又想笑。

算了，闭嘉还是个幼崽。他还是幼崽那会儿，比闭嘉还不服气。

闭嘉本体是植物，吸水能力强，洗完澡了也不需要擦干，稍稍等上一会儿身上就干了。他打开门跑出去，原本要回房间里穿衣服，看见闭讼章在那听他的发言，突然有了羞耻心，先扑过去撒娇。

“爸爸你自己偷偷听，不要放出来。”闭嘉仰着头说。

闭讼章嗤笑一声，把录音笔关了，“现在知道丢脸了？”

闭嘉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丢脸是什么，他没学过，不知道。

“穿衣服去，都化形了，能不能有个人样？你要在外边的这样，不出两秒就有人给你逮局子里去，到时候别给我打电话去捞你。我丢不起这个人。 ”闭讼章抓过前段时间给闭嘉买的毛巾被把人裹了起来，“去，三分钟，换好了带你去吃饭。”

闭嘉拖着毛巾被往卧室走，到门口了一回头，“又吃食堂吗？”

“不然？”闭讼章隔空朝闭嘉的眉心弹了一下，把闭嘉眉心的漏网之妖纹隐去了。

他没注意力道，弹出去的灵力差点把闭嘉弹倒。

好在闭嘉只是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又乐颠颠地换衣服去了。

闭讼章看着大敞开的卧室门，无奈摇头。

果然是个傻的。

闭讼章带着闭嘉离开了山海大院。

山海大院外面有结界，主要是为了防止人类勿闯，毕竟院子里住着的可全都是实打实的妖怪，从上古时期的神兽大妖到后来才化形的普通妖怪，妖员复杂。

但都是有正规的居住证的。

山海大院的房子也很难买，光是资格审查就得经过好几轮，有过前科的都会直接筛掉。

牛小宝他们家就是其中之一，倒不是牛爸牛妈有什么问题，和他们的祖上有点关系。

闭讼章很少有这么耐心介绍什么的时候，闭嘉听得十分入神。

“爸爸，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带同学来大院玩了呀？”

“你们班上没有山海大院的妖怪？”

“有吧，我不知道。”闭嘉闷闷道。

下午牛小宝已经让今天那些孤立过他的妖怪道过歉了，但还是没有妖怪靠近他，和他说话。体检完后的活动课他也没上，被爸爸抓回来写，不，念检讨了，也没来得及交朋友。

他不知道谁是山海大院的，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有朋友。

他突然有点想念以前在半石山的时候了。

半石山上的植物都特别好，大家一起淋雨，一起晒太阳，一起叽里呱啦地聊天。他们都没有离开过半石山，很多事情都是从路过的动物那听来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

不像现在。

闭讼章垂眼，搭在闭嘉后脑勺的手轻轻摁了一下。

闭嘉抬头，巴巴地看着闭讼章。

闭讼章：“干什么？”

“抱。”闭嘉张开手臂。

闭讼章把手伸到闭嘉面前，“自己爬。”

闭嘉愣了一下，接着眉眼弯了弯，抱着闭讼章的手臂，小腿蹬着闭讼章的大长腿借力，灵活地爬到了闭讼章的手臂上坐好。

闭讼章在闭嘉爬上来的时候就把手臂收回来了，给闭嘉留了个弯。

“爸爸，你还能再变成大猫的样子给我看吗？”闭嘉搂着闭讼章的脖子问。

闭讼章“啧”了声，“什么大猫，你爸我是狴犴。你见过那么威猛的大猫？”

“没见过。”闭嘉诚实道，“爸爸比大猫好看！”

这话的安慰效果一般，但闭讼章还算受用。他给了半个承诺，“等你放假再说。”

闭嘉眼睛一亮，“我明天能放假吗爸爸？”

“不能。”闭讼章捏了一下闭嘉的小肉脸，口出毒言，“再等几个月吧。”

“啊……”闭嘉难过地往后一仰，“我不想上幼儿园了爸爸。”

闭讼章：“不行。”

山海大院外面的世界很热闹。

闭嘉东张西望了一路，对什么都很好奇。他见一样问一样，问得闭讼章都不耐烦了，给闭嘉下了道隔音术。

这术法下得悄无声息的，闭嘉根本没有发觉。他还在不停地嘚啵嘚，以为自己说的他爸都听见了。事实是，他说的话，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听得见。

没有人。

路人看见闭嘉的小嘴一动一动的，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纷纷投来心疼和怜悯的目光。真是可怜了这么漂亮的孩子和这么帅的爸爸。

瞧那孩子嘴皮子动得多利索啊，就可惜是个哑巴了，否则以后肯定能当律师。

也不知道爸爸哑不哑。

“爸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爸爸！”闭嘉扯着闭讼章的耳朵喊。

闭讼章的耳朵都快被闭嘉揪掉了，他打了下闭嘉的手背，眼神震慑。

闭嘉抿着嘴，讨好似地用脑袋拱了拱闭讼章，又扒拉闭讼章的耳朵看。

他忘了爸爸耳力好，他不会把爸爸喊聋了吧？

路人再度可惜，竟然都是哑的。

不过看父子俩身上的打扮，过得应该不错，也算是值得欣慰的地方了。

看来他们政府对残障人士的全力保障做得真的很到位！他们又相信世界了！

一大一小根本不知道路人的脑补，也不知道他们无意中给疲惫的社畜带去了美好的希望。他们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

店门头甚至没有半个字。

闭讼章看了眼门头上若隐若现的“山海炸货店”，迈腿走了进去。

店里的人，不，妖怪不少，好在地方大，收拾得也干净，十分亮堂。

闭嘉的隔音术被悄无声息地解了。

闭嘉快被馋哭了，“好香啊爸爸！我饿了！”

店里几乎不会有未成年的小妖怪来，因为妖族都开始科学养娃了，根本不会给未成年的小妖怪吃不健康的炸串。

但其实这些炸串原料都是从山海大院的食堂里运出来的，品质上佳，主要不健康在做法。

妖怪们纷纷好奇抬头，想看看是哪个家长那么心大，竟然带着小崽来吃炸串，可看清来人后又纷纷把头低下了。

今天老板是用地沟油了吗？！否则他们为什么会看见闭先生？！

不对，闭先生是万年单身狗，哪儿来的崽。

不确定，再看一眼。

闭讼章轻飘飘地和其中一个对视，那妖吓得一个激灵。

“闭先，闭先生。来吃饭啊？我吃完了，坐这，这宽敞，安静！”那妖怪吓得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它面前那盘炸串显然还没动过，就旁边的啤酒杯里少了一半的啤酒。

闭嘉好奇地看过去。

“不用，吃你的。”闭讼章淡淡说完，面不改色地抱着闭嘉去冰柜面前选菜。

那妖怪又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闭嘉悄悄回头去看那些成年妖怪，发现他们都用尊敬又好奇的目光在偷偷打量他和爸爸。他甜甜一笑，刚龇完牙，就被拍了下腿。

“吃什么，自己选。”闭讼章嘴上不耐烦，却任劳任怨地帮他端着选菜盘。

背后的妖怪们叹为观止。

果然这么好的闭先生就该配个这么乖的崽。

闭先生有崽子后温柔多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