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炸串，闭讼章带着闭嘉去值夜班。

准确来说是闭嘉非得跟着闭讼章去值夜。

“你要困了就只能在我办公室里睡，我可没空时时刻刻看着你。”闭讼章扒拉了一下闭嘉的头发，直言直语地提醒。

闭嘉不困，声音响亮，“知道了爸爸！”

闭讼章值夜的时候开会开个没完。

闭嘉本来给闭讼章当挂件，当着当着就累了，在闭讼章身上挂不住，干脆让文瑶接医疗部睡觉。

偌大的妖管局也只有医疗部有床——病床。临时能睡。

医疗部只有文瑶和荆御值班。

文瑶是部长，又是陶戾的主管医生。现在陶戾还在妖管局里关着，因为他没钱交罚款，新一轮的专项伙食费还没下来，暂时不能放他走。

他在，文瑶就休息不了。

闭嘉不认床。他还在半石山的时候就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也不娇气，不管是家里软乎的床还是医疗部里冷硬的病床，他睡起来都不会觉得难受。

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们半石山的植物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会做梦，也习惯了忽明忽暗的光线。他在病床上呼呼睡着，一道阴影打下来他也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怎么样？”文瑶轻声问荆御。

荆御收回已经化成荆棘的指尖，“睡得很好，应该能一觉睡到早上。”

“那就好。”文瑶温柔地看着闭嘉，感叹道，“虽然但是，被分配给讼队做儿子，也是辛苦他了。”

荆御蹲下，认真地看着闭嘉的背影，“是啊是啊。”

文瑶把荆御拉出去，“走吧，去查房。”

检查室里只剩下闭嘉一个。

检查室紧挨着后院，里面的灵草周身萦绕着或浓或淡的灵气。

一株溢出的灵气不多，可十几亩的灵草加起来，那溢出来的灵气足以让一个重伤的妖怪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己身。

不过过盈则亏，也容易让妖管局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妖管局的管理层联合在后院设了一个禁制，能够抑制灵气外泄，不至于让常年在医疗部里工作的精怪因为过渡吸收灵气而受伤。

走火入魔都是轻的，给文瑶，文瑶能治。可要是损伤了妖体本源，那问题可就大了。没法治，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废物妖怪了，可能连身体素质一般的人类都不如。

不过现在，被抑制的灵气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禁制，化成细细的白银色流光，交织着钻进检查室。

灵气直直地朝闭嘉飞去。

闭嘉身上的红色生机若隐若现，勾着自己送上来的灵气，钻入闭嘉的灵台。

闭嘉身上遮掩的术法全部失效，棕红色的长发在身后铺开，缀在头发上的花苞一朵接一朵的绽开，眉心的草样妖纹明艳得像是一簇烈火。

闭嘉还在睡，不紧不难受，甚至还舒服得小小地抻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医疗部住院楼。

正在休息的陶戾倏地睁眼，目光精准地钉在检查室的方向。

他的病房是单人的，只住了他一个。

窗户大敞着，风把帘纱吹起来，明亮的月光撒了一地。

他灵巧地跃上窗台，死死地盯着几乎小成一个点的医疗部办公区。

“好香，好香，是生机，是无限的生机……”陶戾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

生机。

陶戾张开双臂往外跳，下一秒被禁制弹回床上。

陶戾气愤龇牙。

该死的结界！该死的禁制！

下一秒，陶戾华为原形，庞大的身体直接把床压塌了。他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碎片，嘶吼一声，飞快地朝窗口飞去。

飞跃窗台的瞬间，他缩小身形，下一秒骤然变大，重重地砸在禁制上。

禁制似乎有弹簧属性，陶戾用力多大力撞的反弹就有多厉害。

伴随巨大的撞击声，陶戾把门砸出一个巨大洞，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又“嘭”的一声，走廊另一侧的墙壁也凹进去一块。

“地震了？！”

其他病房里的妖怪不管是能动的不能动的都涌出来，看见陶戾的瞬间又钻回去，只留下一双双眼睛。

幽暗的病房走道上，颜色各异的妖怪眼睛像一盏盏漂浮的鬼火。

陶戾丢妖得要命，他撑着虚弱的身体朝妖怪们龇牙，刚往前倾，“鬼火”瞬间散了，“嘭嘭嘭”的关门声十分有节奏。

住院楼的动静闹成这样，死妖都能被吓活。

文瑶带着荆御赶到的时候，陶戾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

荆御一向很文明，看见那破了个大洞的门时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卧槽”。

陶戾：“……”

文瑶做了个深呼吸。

冷静，冷静，陶戾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冷静。

冷静个屁啊！

一向文静的文瑶恨不得现在就拿陶戾祭天。天杀的，这才安分了几天？！她的绩效都因为陶戾被扣成负数了！

“荆御，针，镇定剂。”文瑶冷着脸向荆御摊手。

他们只是来查房的，不会随身带着针剂。

但荆御不一样，荆御本身就有针，取之不尽，随便再变出一支来一点难度都没有。至于镇定剂，换成麻药就行了。他身上也有得是。

陶戾是知道荆御扎妖有多疼的，只是他现在没力气跑，只能不断龇牙，嘴里叨咕一些威胁的话。

“你们这是虐待，我可以去告你们！”

“投诉！我要投诉！我要告到妖管局最高负责人！”

“你们一点妖性妖德都没有，我要去找媒体，找记者，曝光你们的恶行！黑心医院！黑心医生！黑心妖怪！嗷——”

陶戾的痛叫声响彻整个妖管局。

闭嘉打了个颤，醒了。

钻入检查室的灵气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闭嘉若有所感，回头朝灵气来的地方看去，什么都没有。他挠挠脖子，翻身继续呼呼大睡。

这次他睡着后，灵气没再往检查室钻。

从住院楼出来后，文瑶把陶戾的异常上报给闭讼章。

闭讼章刚开完会。住院楼的动静他听见了，也知道是陶戾在发癫。但他相信住院楼外的结界，凭现在的陶戾自己，就是撞得粉身碎骨都撞不开。

文瑶忧心忡忡的，“两次了，讼队。要不要我再给闭嘉做个体检？其他的就不做了，多做一个DNA分析。这次我保证会分析得更全面。”

“不行。”闭讼章蹙眉拒绝。

DNA分析技术是文瑶从人类医院进修来的，原本以为对妖怪没用，投入临床了才发现DNA分析技术的绝妙之处。

虽然DNA分析对于妖怪来说没有妖元分析来得更精准，但更能被妖怪们接受。

要知道，妖元是一个妖怪的根本，就算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妖亲，也没谁愿意暴露自己的妖元。

更何况妖元检测，这简直就是把整个妖从里到外剖开了，没有一点隐私可说。

目前对被判得最重的妖怪都没上过妖元检测这个手段。

可DNA检测也不行。闭讼章记得妖管局成立至今已经建立了庞大的DNA数据库，但里边基本都是有前科的罪妖，没有好妖怪去做DNA检测的。

DNA追根溯源的能力连他都惊叹。

如果闭嘉身上没有复生草的灵力也就算了，做个DNA检测也图个安心。

可复生草不能现世。

闭讼章脸色阴沉，很不满意的样子。文瑶心里打突，赶紧解释，“讼队，其实DNA库里有的不仅仅是……”

“重新做一份闭嘉的检测报告，设置C级，A级那份，等级提高到S。”闭讼章顿了一下，“做得漂亮一点，麻烦了。”

文瑶下巴都差点掉了，“啊？”

她听岔了吗？闭嘉那份体检报告本来就挺正常挺普通的，被设置为A级已经够奇怪了，现在还得提高到S？为什么？

而且还得再做一份C级的漂亮的报告当做备份。

她在妖管局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要求。

文瑶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话。

“那你现在见到了。”闭讼章严肃道，“东西你自己弄，别让医疗部其他人知道。”

文瑶收起了继续打听的心思，“知道了讼队。”

眼见天亮了，闭讼章去医疗部接孩子。看见闭嘉躺在检查床上，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心疼。

他几乎没有过这种没用的情绪。

他直面的几乎都是罪妖。对于罪妖，心疼、恻隐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果没有闭嘉，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情绪。

果然不管是人是妖，有了牵绊都会变得不像自己，优柔寡断。

闭讼章把闭嘉抱起来，捏了捏闭嘉的下巴，“小东西，在这儿睡了一晚上怎么还长个了？”

闭嘉被捏了也没醒，歪在闭讼章的肩膀上继续睡。

“讼队。”文瑶走进来，看着比昨晚大只了些许的闭嘉，愣了一下，“闭嘉这是长个儿了？”

“是吧。”闭讼章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把闭嘉抱到文瑶面前，“看看，别出什么问题了。”

文瑶大致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植物系的妖怪是容易疯长。估计是医疗部里灵气太盛了，催长了一点，不过他的身体一切正常，这个你可以放心。”

“好。”

闭讼章带人回了。送闭嘉去幼儿园前，他又去找了趟白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