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侠李先生，”宁言希蹦跳着去开门，满心以为应该是那黑心师兄，正待摆出一副嫌弃架势，推开门才发现原来是那吕云卿，“在下是来辞别的。”
却见这吕云卿换回了那身碧绿劲装，仍是与宁言希相同的高马尾模样，却神色平静，比之从前沉稳了些许。
“我与李清潭也正要启程呢，只是可能不顺路。”宁言希眼眸一闪，却见那尚凌霄正倚靠在院中桃花树干上，不知在想什么。
“之前还缠着你们想着闯荡江湖，现在才发现自己能做的很少，更应该跟随师父继续修行，”吕云卿语气低落下来，“李师姐的事也该让师门知晓。”
宁言希见面前少年面色凝重，心念一动，很是轻柔地拍了拍面前人肩膀，“人嘛，很难事事顾及，也不该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吕云卿闻言似是有些动容，目光闪烁着像是要说什么，那李清潭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悠悠踱步到宁言希身侧。
“吕少侠，江湖路远，有缘再会呀。”
李清潭语调轻缓，很是动人，宁言希闻言调转视线望过去，却见身边人正目光盈盈地看过来。
只见这人换了身浅蓝衣袍，墨发垂肩，簪了支寻常木簪，末端雕着莲叶纹路，便显清雅。不知为何宁言希格外喜欢李清潭这副模样，他会悄悄猜测那木簪的触感，或许有些粗糙但不会冰手，会想要将面颊贴上那截柔顺发梢，如此亲密。视线缓缓飘到那人面庞，那双狐狸眼依旧秀美精致，却仿佛蕴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一些李清潭独自拥有的与自己有关的秘密。
思及此处宁言希不由得触电般抖了一下，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吓到，掩饰般连忙道，“是啊，将来说不定还能再见面呢，到时候我们都要更强大。”
那吕云卿仿佛被鼓舞到了一般，连忙点头，那高马尾便随着动作一跳一跳，“那我们有缘再会。”
两人这边刚送走了吕云卿，尚凌霄便紧接着离开树下走过来了。那人换回了一身黑色劲装，一袭墨发也披散下来，只用发冠将半数发丝束起，宁言希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刚见到此人时的不协调感源自哪里。
宁言希对他人有礼，对这不靠谱师兄一贯白眼伺候。见人过来便作势要关房门，却被眼疾手快地抵住门框。
“小希，你就这么对待送来情报的好师兄？”尚凌霄装出一副很假的可怜模样，正色道，“你我幼时…”
“诶诶诶！”宁言希怕这人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污了李清潭的耳朵，连忙伸手捂住那人的嘴。却见那人弯了那双桃花眼，调笑似的看向他，便得知自己中了这人奸计，满腹怒气地把手放回身侧，却被身侧那人轻柔握住。
那人对着宁言希安抚一笑，仍旧端着那谦谦公子面孔，“想必师兄已经有了计划？”
尚凌霄啊了一声，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意味深长道，“那倒是没有，在下确实不如李先生一般机关算尽，向来随心所为。”
“死凌霄，你说什么呢。”宁言希觉出些古怪来，心道这人又在乱说了，又担忧李清潭会放在心上，连忙开口怼了那人一句。余光却见那李清潭倒是并不在意似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甚至很是悠闲地理了理宁言希起了褶皱的衣袖。
“开个玩笑而已，李先生不会在意吧？”那尚凌霄挑了挑眉，并不多做纠缠，话头一转，“那魔头居于西南方向几十里路的一座小镇，只是不知具体情况，还需一探究竟。”
“那魔头入魔前做玉石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何偏要修习邪术呢？”宁言希有些困惑，“总以为…那些魔头是受野心驱使才…”
“谁知道呢，”尚凌霄耸了耸肩，“一旦入了魔便万劫不复，只能不断地汲取他人养分以供自己存活，也算是罪孽深重了。”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宁言希不知想到什么，不自觉间话里话外带了点阴阳怪气，“凌霄师兄，你这才下山多久，怎么就人人喊打了？我劝你还是易个容化个形，免得连累我二人也跟着被扔臭鸡蛋。”
“意外意外，”尚凌霄摸摸鼻梁，心虚道，“不过是用了些名门正派眼中的邪门歪道，况且我向来谨慎，那些人都没见过我的真实面目。”
宁言希冷笑一声，左手拉过身边人的胳膊，右臂则挎上了包袱，托了身边路过的家仆与吕老爷子道一声别，便跟着尚凌霄往外走。
似乎是那楼被烧毁的缘故，这吕家今日格外繁忙，雇的工人成群结队地往院里走，二人一不留神便与尚凌霄走散了。宁言希想着这人杵在面前本就碍眼，反正目的地一样，便也没当回事。
逆着人流不免有些狼狈，宁言希不由攥紧了身边人的手，初时这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有些凉，此时却被他捂得热了一点。李清潭身形有些清瘦，身量确实高些，却向来脊背轻薄飘飘欲仙，很是狡猾地显出一点脆弱来。宁言希便总是忧心，怕他被人欺负又担忧自己保护不好他。
李清潭感受到手上的力道，眼眸中溢满莫名的怀恋，臂间微微发力，很轻松地拉着人钻到了侧边，以免与他人肩背相贴。
“宁少侠，莫不是厌烦了在下，”却见李清潭眨眼间换了副模样，低垂下那双微挑狐狸眼，唇角微抿，似是受了什么委屈，“师兄术法高超，又俊美无双，与宁少侠也情谊深厚…”
“我跟他情谊深厚？！”宁言希闻言不由瞪大那双圆润杏眼，不可思议地盯住那悲春伤秋的面庞，转而却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连忙哄到，“他用的都是些邪术，长相只能算勉勉强强，还总是捉弄我，幼时我便嫌弃他。你就不一样，长得好看还聪明，我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厌烦？”
“这么说，宁少侠喜欢我呀，”李清潭似是很轻易地被哄好了，此时眼眶微红，很珍惜地摩挲着宁言希手上剑茧，做出一副深情模样。盯得宁言希脸庞微热，并未察觉出丝毫不对劲来，“那我便放心了，我见宁少侠与师兄交谈甚欢，甚至忘记了我这个知己…”
“不过是许久未见，不免多说了几句，”宁言希有些急切地抱住了那人手臂，“在我心里，知己只有你一个。”
两人拉拉扯扯片刻，却没发觉人潮早已褪去。那尚凌霄正站在不远处无语凝噎，却并不出声打断，只等看这勾引自家师弟的男狐狸精何时演完这出戏。
李清潭似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上温润如初手上却并不老实，刚要得寸进尺地搂上腰，那尚凌霄便走上前来，打断了两人旁人一听便觉无语的对话，“这等肉麻话语回房后有的是机会说，再不赶路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了。”
“你！”宁言希涨红了脸，却猛地想起片刻前自己对李清潭的许诺，只得忍气吞声，哼了一声心说不与小人争长短。
三人先是到马行买马，宁言希囊中羞涩，暗恼自己昨日为何不再找吕老爷子要些银钱做酬劳，但又一瞥李清潭腰间长剑，颇觉自己这样做会显得有些得寸进尺。那李清潭倒像是会读心一般，只说自己不会骑马，想与宁言希同骑。
宁言希心道不愧是我最好的知己，想来只是为了一解我的窘境，委屈了李清潭明明如此聪慧过人又善解人意，却跟着我这样的贫穷侠客…
思及此处宁言希满目怜惜，刚想凑上去与人耳语一番，却听那尚凌霄不咸不淡地开口了，“李先生不若与我同乘，小希骑术不佳，怕摔着先生。”
宁言希刚想转头怒骂谁骑术不佳，思及自己垫底的成绩一时间梗住了。身边李清潭却呵呵一笑，腰间发丝随风摇曳，“啊，其实我家是做马场生意的，骑术不说上等也算中流水平，不如就由我来教小希，如何？”
说着还冲人挑了挑眉，宁言希糊里糊涂地连忙点头，不知这人说的是自己哪个破碎的家。
尚凌霄倒没再为难，嗤笑一声，飞身上马。李清潭虽说没那么多花样，但也一撩衣袍稳稳安坐在马上，甚至游刃有余地俯身拉了宁言希一把。
在这诡异的氛围里，两匹马就这样一前一后上路了，走出一大段路后宁言希这才觉出不对来。李清潭确实骑术不差，两人的姿势却略显尴尬，宁言希僵直着靠在人怀里，耳廓热得能烧开水。只因李清潭很是自然地将下巴靠在自己肩上，两只手臂环着腰间，手上则松松扯着缰绳，甚至脸颊能感受到身后人的体温。
宁言希很少与人靠得这么近，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算漫长的人生经历中，他与师兄师弟们也并未有过这般亲密举动。
“李清潭…”宁言希心跳如鼓，尽力低声轻语，“不如待会儿换我来？”
“师兄说你骑术不佳，你却并未反驳，想来也是实话，”李清潭唇角微勾，发丝轻蹭身前人耳廓，不留痕迹地往前挪了挪，使得二人身躯贴得更紧，“再说…也就几十里路，很快便到了。”
如此宁言希不便再多说，只得强行忍耐，好在等马跑起来后李清潭便不再故意撩拨，只是将人抱了满怀，专心驭起马来。
好在出了城门视野逐渐开阔起来，两匹马跑了几个时辰，便见前方逐渐显露出城墙的轮廓，一直蔓延到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