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永结同心。”瑞恩上前轻轻贴了贴秦云裳的脸颊。
“谢谢。”樱华从侧面看到,秦云裳脸上的腮红更红了。
他自我介绍说:“米歇尔今日有事,我代替她参加,小小礼物请笑纳。”
瑞恩双手将礼盒奉上。秦云裳接了过来,按照西方礼仪打开一看,那是一条镶着钻石的蓝宝石项链,足足有鹌鹑蛋这么大。
秦云裳见了受宠若惊:“出手阔绰,只是这也太贵重,恐怕不能收。”
他笑着说:“新娘如此美丽,自然和这样的宝石最为相配,像是与你量身定做一样,又何必推辞。”
樱华一把搀扶起秦云裳,赌气插话:“不必担心,宾客有钱,随便拿出的礼物,根本不会在乎它价值不菲。”
秦云裳满心欢喜收下了,还是要保持表面上的矜持,与他告别,把樱华请到一边聊天,她也拿出准备好的礼金送给秦云裳。
秦云裳握着樱华的手激动地说:“许久不见。”
“大喜的日子,新娘怎么出来了?我才是要感谢你及时解围,不然都不知该怎么办。”
秦云裳问她:“怎么结识了这样的朋友?”
樱华叹了口气:“不是朋友,冤家路窄。小白脸总是想着法的讨女人喜欢。”
她笑:“我是随随便便就嫁了,年纪大了耗不起了,到现在也搞不懂喜欢不喜欢他。”
在樱华看来,朴楠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他性子出奇的冷漠,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只适合一头扎进角色里永远不出戏。
为了躲避日军的干扰,天黑时婚礼才正式开始。
新人在台上宣誓,仅有秦云裳的父母站新婚夫妇的身旁。樱华离着远远的,举着一杯五彩的饮料看着他们,朴楠一身中式红衣不苟言笑,新娘盖着盖头看不清表情。
不知何时,瑞恩窜到她的身后,与她一同注视着台上的婚礼。
他略显得意的坏笑:“新郎不开心啊。”
樱华白了他一眼:“冷暖自知,又关旁人何事呢。”
“你看他的黑眼圈,不知道多喜欢喝酒,你朋友只怕嫁了个酒鬼。”
樱华缓缓说:“人开心时也是会喝酒庆祝的,你就不喝酒?”
他摇摇头:“我不会喝酒,我必须要随时随地保持清醒。”
樱华冷漠地自言自语:“是啊,可不能够在女人面前失了分寸。”
瑞恩凑到她身边:“你一副看透红尘的样子,一定没有男人喜欢你吧?又或者说,你不喜欢男人。中国有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樱华厌倦与他喋喋不休,只得向前面走去,不知不觉的一束鲜花砸在身上,还未抬起头,就听到身边响起了热烈的祝贺掌声。
那是新娘抛出的手捧花,她只顾同瑞恩闲谈,没注意上一秒秦云裳说希望接到捧花的人能快速嫁出去这句话。
又或者是在场的上海名媛在战争时期,谁都无意接下这种祝福的花朵,因为谁都不想结婚,躲着躲着就扔到一边,恰巧传到她这里。
有人赞叹:“congratulation!”(祝贺)
樱华一时间觉得脸部火辣,强作笑脸。众人围成圈,把她当做篝火一般围在中间,开心地庆祝这神圣的一刻,又有记者上前拍照,她只好捂住脸,匆忙逃出众人的视线之中。
月黑见到江上的渔灯,她朝着光亮的方向,一路小跑踏过草坪,到外滩边上散心,将那杯五彩饮料一饮而尽,又觉得难以启齿,索性取了一杯清酒。
瑞恩跟着她,樱华却感到此刻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都在摇摆,见他好似重影。
她突然非常尖刻,再次对他说:“别再跟着我。”
“桥小姐,你这个人真是豪迈,能一口气喝下一杯鸡尾酒。”
“什么?”樱华看着手里喝的干净的杯子,站立不稳:“鸡尾酒...这不是饮料?”
瑞恩带着笑意出声:“我是想,以你的智慧独自站在江边,不怕遇见日本人?只是我身子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跟过来也护不了你。”
她扶着江上的锁链晃头晃脑说:“不要你保护,我就是日本人。”
他不敢相信地点点头:“这个答案也可以...”
樱华苦笑,将手里的清酒洒慢慢向江中,把杯子放在岸上,表情十分落寞,望着滚滚江水发呆。
“不敢再喝了?”
她说:“我是在祭奠一个好朋友。”
樱华的眼睛湿润了,在酒精作用下的悲伤达到了极致,风很大也很冷,她眺望着黑色天空中的繁星,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死在江里?”瑞恩不知怎的,那漂亮的脸上突显心神不宁,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说这条河像印度恒河一样,里面全部都是尸体?”
樱华没有直面回答他,借着酒劲与他说:“他们夜里会来找你。”
他双手插在胸前皱眉叹息:“你这个人和我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冲突。”
“你不也是一样,谁也别笑话谁,我们都乐于做一只提线木偶,我是逼不得已,你是心甘情愿。”
那蓝色的眼睛瞥向她,忽然间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用钱可以轻易的买到一个人的献媚,那个人本质上和刻苦工作没有区别,都是凭努力赚来的。”
她无奈问道:“你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岂不是无法生存下去?”
“我把每天都当做末日来度过,永远都不会缺乏被爱的资格。”
“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呢?”
“没有。”他看似故作镇静的凝望她。
樱华意识到他充满了自信,西方人与东方人果然是不同的。只有东方人含蓄的将感情看作内敛的东西,藏在心里从不轻易表达,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多说无益,她选择前行。
“hey...”
才走了几步,瑞恩将她叫住,他看上去并不开心:“对于你来说,与其活在过去,不如考虑未来。就像你死去的朋友,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回过身子喊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凡我认真对待谁,他们都会很快的因我而去,直到我不会对任何人好,不信任任何人,连自己都不相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大概如同祸害一般吧。”
瑞恩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焦躁与不安,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本可以表现出对陌生人的漠不关心,但他走到她的身边,突然认真的说:“做人根本如此,都要自己应付,不如让它随风而去。”
“什么?”
“简单来说,你可以发泄出来。”他领着她来到岸边:“把你想说的大喊出来,反正这里水多人少,也不怕被人当做疯子。”
樱华用委婉的眼神看向他。
他无所谓的嘟起嘴巴:“以我的水平,多半也听不懂,即使听懂了,我也没人好讲。”
她看着那浑浊的江水以及孤寂的行船,用最大的声音呐喊:“阿奇,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瑞恩只是看着她愣神,眼神里一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然,下一秒也都烟消云散。他用孩子认真听讲般的和顺注视着她。
她问:“你擦眼睛做什么?”
他遗憾的说:“你...口水挺多的,随风飘扬....”
“......”
交通拥挤,瑞恩在回去的路上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腿上青筋凸出,顺着英租界慢慢走,他没有催促,沿途欣赏着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人生百态,转眼间化为过眼云烟。
车夫没与他言语,他闲来无事主动搭讪:“钱可以维持生计?”
车夫指向背上伤口回应:“好不到哪去。几次被印度佬偷了坐垫做不成生意。”
瑞恩没有与他砍价,答应额外付出几个铜板让他买些粮食吃,给洋鬼子干活总能多得些车费。
“我拉过最傻的两个人,夜里给了我一个银元。”
“是吗?”
“印象深刻,他们去电影院。女孩脚上有伤,男的裹得看不见脸。”
瑞恩听了眉毛扬起,不咸不淡的点头笑了:“interesting~”(有趣)
别墅里格外安静。瑞恩脱掉那套昂贵的西装,随意扔到沙发上,茫然若失地向二楼栏杆上望了一眼,如果没猜错,米歇尔在卧室里等他。
他疲惫地走进卧室,灯光是淡黄色的,只见一个苗条的背影,穿着红色丝绒抹胸睡裙,露出细白的长腿。
见他回来,米歇尔转过身子,一笑千金:“How did it go?”(事情办得怎么样?)
“尽在掌握之中。”
她说:“我最相信你。”
米歇尔打开桌子上的黑胶唱片机,身体随着悠扬地音乐摆动,不由自主的靠近瑞恩,眉飞色舞一步步走近他:“陪我跳舞。”
他伸出手,挽住她的腰,轻轻舞动,在她耳边吹了口仙气说道:“我记得你不会跳舞。”
米歇尔心乱如麻,将他抱的更紧,语气也稍微加重:“You belong to me alone,no matter what may be, I'll make you mine.”(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
他仰起脖子,嘴角勾勒起迷人的微笑:“好,我会陪你到底。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她兴奋地吻了他的额头:“别说话,跳舞。”
一个微步转体,米歇尔脸上挂着不可明意的笑,自然而言倒入他的怀中,两人一眼万年的对视着,直到瑞恩关上了床头的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