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抬起头,侧过脸看她,用手帕拭去她脸上往下淌的热汗,随即,又将帕子攥进手心里。
祝瑶光下意识想要回头,耳边忽地一热,乔沅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廓上,声音轻而缓:“那……”
她挤出个疑惑的含糊音节,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努力克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
脚下黄褐色的枯叶被踩得发出“嘎吱”脆响,呜咽风声里,乔沅脸颊在她肩头轻蹭了蹭:“我以后,还喊你阿鸾好不好?”
闻言,祝瑶光脑海中紧绷着的弦松下来:“好。”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乔沅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做出肯定的回答。
乔沅眼眸微弯,又郑重其事地喊了句:“阿鸾。”
“我在。”
祝瑶光温声道,唇角无声地往上微翘了翘,行走速度肉眼可见加快了些。
【叮咚——】
【任务进度+3%,当前任务进度15%】
—
午时,一行人终于行至山林入口处,乔沅趴在祝瑶光背上,用帕子给祝瑶光擦着汗,远远就望见一道翠绿色的身影朝这边跑过来。
定睛一看,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贴身侍女,翠柳。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方才陛下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可吓人了!”
翠柳隔着老远便连声诉起苦来,一想起先前营帐内的场景,仍觉心有余悸。
乔沅从祝瑶光背上下来,怕摔倒,一手扶住祝瑶光的肩,身子往前微倾,去握翠柳的手。
直至彻底靠着翠柳站稳,她才松开扶住祝瑶光肩的手。
扫视一圈周围几人,翠柳看向乔沅:“娘娘,奴婢扶您回营帐里休息吧。”
听到这话的第一瞬,乔沅下意识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祝瑶光,朝她浅浅一笑,随即在翠柳搀扶下,慢慢朝不远处的营帐挪动。
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祝瑶光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望着乔沅缓慢走远的背影,又默默收回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
不过,或许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萧晏背倚着树干,冷不丁出声。
祝瑶光斜睨了眼他,没说话,往前方营帐处走去。
萧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抬脚欲要跟上,没曾想,中途忽然窜出个裴野。
……
偌大营帐内,乔沅坐着方凳上,等翠柳带太医过来,脑海中沉默的栗子蓦然惊呼出声。
【宿主,裴野好像发现女配的身份了!】
随着栗子话音落下的瞬间,祝瑶光那边的画面此时也被栗子投射在她面前。
——或许,他一直就知道也说不定
乔沅眸光微敛,她本以为冒充笼月进宫,为裴野所用,裴野便不会那么快盯上祝瑶光。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只见画面那头的裴野依旧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笑里平添几分落寞意味。
祝瑶光一脸警觉地望着他,两人之间间隔的距离宽得足够再站五个乔沅。
二人周围都是茂盛的树木,周遭看不到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清风拂过,叶子簌簌往下落。
一时间,倒还真有些分辨不出他们此刻的具体位置。
正当乔沅纳闷怎么没声时,裴野晃悠悠地摇着那柄折扇出声:“阿妘时常会跟本宫提起你。”
话音未落,他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祝瑶光的脸,也不知道在透过她看谁,唇角的笑莫名多了几分苦涩意味。
这话一出口,祝瑶光已差不多能想到他后头要说些什么,毫不闪躲地对上他的视线,祝瑶光只是沉默地望着他,没说话。
不过突如其来的安静并没有影响裴野的发挥,只见他摇扇的手一顿,黯然神伤地避开祝瑶光审视的目光:“本宫与阿妘初遇那日,也如今日这般好天气。”
“她那日穿着袭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在御花园扑蝶,本宫从御花园那头经过,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没捉住那彩蝶,倒是,扑在了本宫身上。”
他轻声笑道,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初见那日,兀自望着远方出神,却被夺目的日光晃了眼,眸底微湿:“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祝瑶光不语,往前拉进几步,站在离他身侧四丈远的位置。
裴野顿了顿,接着往下道:“自那日之后,本宫便常常找机会进宫去寻她,时不时会带些宫外的稀奇玩意儿给她瞧,在她起舞时,为她拂琴奏歌,为她描眉绾发。”
听着他冗长一段的过往回忆,祝瑶光面色愈发冷,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出声打断他:“你这是在害她。”
短短六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裴野一时哑然,苦涩地摇头轻笑了笑。
意识到他的沉默,祝瑶光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手悄然摸上腰间防身用的匕首:“你明知她是你父皇的妃子,却丝毫不顾她的处境,只一味地许下那些海誓山盟。”
“你所自以为感动的一切,都是在害她。”
锋利的匕首出鞘,白光一晃而过,祝瑶光没有丝毫迟疑,一手按住他的肩,刀尖紧贴上面前男子的脖颈。
她只需稍微用力,锋利的刀尖就会刺穿他的脖颈,让他彻底咽气。
手中打开的折扇划落在地,裴野垂眸瞥了眼抵在颈间的匕首:“不,害她的不是本宫。”
“若她不是父皇的妃子,我们本该琴瑟和鸣,执手到白头的!”
裴野话语激动起来,匕首从脖颈上擦过,划出道血痕,他却浑然未觉,只一味的反驳。
祝瑶光拧眉,将匕首往后移了移,按住他肩的手却加大了力道。
只听见一声响,一支被打磨得很是光滑的木簪因为他方才的动作,从他怀里摔落在地。
祝瑶光一愣,收回匕首,俯身将那支木簪拾起,拿在手里端详许久,看见木簪一头刻地歪歪扭扭的“妘”字,蓦地红了眼眶。
这是她在皇姐及笄之年,送她的贺礼,是她亲手用梨花木做的,她还在木簪末端刻上了皇姐的名字,只为求她平安。
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只木簪,她跟皇姐依然天人永隔。
染血的匕首从手中无力地滑落在地,她偏头看向失意的裴野,指尖轻颤:“她,是怎么死的?”
裴野抬眸望向她,眼底一片猩红:“父皇对她宠爱至极,膝下子嗣不过寥寥,听阿妘说,父皇一直期望她能怀上龙子。”
“但阿妘不愿,每夜侍完寝都会悄悄服下避子汤药,后来,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绝育之药,想趁父皇毫无戒备之心时,给父皇服用。”
“可不知怎的,却被旁人知晓,将此事说与父皇听,父皇大怒,后又从丫鬟口中得知她一直在服用避子汤药……”
“大抵是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衅,父皇大怒,不仅刺下一杯毒酒,还连夜派兵出征,灭了你们赤璃全国……”
一滴悲痛欲绝的清泪从裴野眼角处滑落:“早知结果会是如此,我就该再多劝劝她……”
他说得声泪俱下,俨然立住了自己的深情人设。
看得另一头的乔沅跟栗子直皱眉,尤其是栗子,恨不得把他脸上虚伪的面具拔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怎么这么能演!!!】
若不是提早知晓剧情,乔沅倒还真要被他这副模样给蒙蔽去,只是,这灭国理由好不好太拙劣了点。
乔沅不免咂舌,可祝瑶光却似乎已然是信以为真。
像原剧情里的那般,她捡起地上那把匕首插回腰间刀鞘中,神色哀戚地轻抚过那支木簪,而后,将那支木簪递还给裴野。
视线扫过他脖颈处沁出血珠的伤口,她垂下眼帘,嗓音淡漠,冷声道:“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