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公公便带着诏书赶往了慕玉玄寝宫,他被立为了皇太子。
未央宫。
虞守正收拾桌上的药渣子,忽然听外头的宫女进来说:“娘娘,虞大人求见。”
“父亲,他为何又进宫来?”虞守道,“将人请进来。”
虞正被引进殿内,问安后方告座。
丫鬟替父女二人沏好茶,虞守先开口道:“父亲,近来家中可安好?”
虞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点头道:“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你母亲,时常挂心在宫中的你。”
“儿啊!”虞正颤颤巍巍的手拍在虞守的肩头,“咱们虞家的种,终于是太子了!”
看来当初将她送进宫中选秀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虞守见到父亲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父亲想说的可不止这些?”
虞正摩挲着腰间的腰带,声音黏腻:“儿啊,如今正是你最得皇帝盛宠的时候……”
“你看,你那表兄在朝中蹉跎多年,还有你那伯伯和你父亲我,入朝多年也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虞正当初只是个八品地方官,因为虞守在宫中被封为了贵妃后才官至六品,他以为自己官位会累官至二三品,没想到六品却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虞守:“父亲的意思是?”
虞正:“儿啊,只要你动动嘴皮子,我们虞家可就……”
“父亲可知,这并非是件易事。”虞守若有所思,“当初皇后她们吴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吴家便是因为在朝中风头太盛,皇帝才罢了他们的官。
“儿啊,当初家里将你送进宫,让你如今享有这荣华富贵,你也当尽孝的不是,想想办法吧,父亲那边已经做了承诺了。”
一旁继续沏茶的丫鬟“扑通”一声,弄翻了茶盏,抬眼看着虞守。
“你先下去吧,另外换一个人来便是。”
“是。”宫女应声道。
虞守喟叹一声,“父亲可知,女儿这些年在宫中又是如何过来的?”
“父亲知道,当初你进宫无依无靠,皇后还处处刁难你,杀你身边的太监丫鬟逞威风,”虞正道,“可是那些都过去了,如今皇后不如你得宠了,你也可以欺压回去了不是?”
虞守蹙眉,抬手拂过被穿堂的风吹乱的发髻,声音似淬了冰,“父亲若是真想为张家谋福,倒不如闭门谢客,在家为太子抄经念佛,毕竟……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攀龙附凤之人,缺的…是全身而退的聪明人。”
虞守仰躺在贵妃椅上,“本宫乏了,父亲请回吧。”
虞正被自己的女儿拒绝,脸色难看,甩袖离开。
丫鬟道:“娘娘这些年在宫中生存属实不易,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当初若不是……”
“罢了。”虞守摆摆手,“随他怎么想去吧。父亲父亲,还真是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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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九龄今日下朝后,在御花园碰到了多日不见的五弟慕湫。
那小孩见到人便跑过来抱着他,嘴里不停嚷嚷道:“四哥,四哥。”
慕九龄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今日逃学了?”
五皇子是皇帝和宫中下人生的孩子,因为生母地位低下,皇帝几乎不怎么待见他。他如今七岁了这些东西都懂,不过这人倒是完全不在意。
“哪有,是今日父皇召见我,先生才放我休假一日的。”慕湫嘟哝道。
“哦?父皇召你做什么?”慕九龄问。
慕湫环顾四周,“不行,不能在这里说,被人听见了不好。”
“太……四哥,我们去别处好么?”从前一直叫的太子哥哥,慕九龄被废了一时改不了口。
慕九龄“嗯”了一声,便将他带去自己的寝宫。
殿内,慕湫吃着点心,问道:“四哥可是因为太子之位被废而伤心?”
“并未。”慕九龄喝口茶道。
“其实你和二哥谁做太子都一样,至少于我来说。”
慕湫既喜欢慕玉玄又喜欢慕九龄,若说非要二选一的话,他选不出来。
“都是自家兄弟,谁做太子不都一样么。”慕湫挠了挠脑袋。
“嗯,都一样。”
一旁装作下人做事的凌睢听到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
“父皇今日找我过去,让一位大师给我算了一卦。”慕湫突然道。
闻言,慕九龄惊怛,“算卦?这又是为何?”
慕湫懵懵懂懂,“不知,总之那大师算完后父皇摇摇头,就让我出来了。”
皇帝分明已经立了慕玉玄为太子,却又找来方士给慕湫算卦,他这是要将慕湫也拉进夺储的局里么?
慕九龄突然问:“湫儿,你可有想过做太子么? ”
“我不做太子,有哥哥们罩着我做什么太子。”
慕九龄望着眼前这个天真的五弟,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这事,千万别让更多人知道了,”慕九龄道,“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要来告诉四哥,好么? ”
“嗯。”慕湫乖乖点头,会遇到什么难处?
他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他能懂什么,慕九龄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被卷入局中,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唯有从众人中杀出来的才是强者,这是皇帝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当初也是从十一个皇子中杀出来的。
身处皇宫之中本就没有亲情可言,人与人之间相斗,谁坚持到最后,谁便是那最后的胜利者,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
慕湫走后,凌睢随口问道:“他和当初的你很像?”
“我不会让五弟走上我的老路。”
凌睢忖了忖,“是不想让他走上你的老路还是不想多一个麻烦?”
一山容不得二虎,慕九龄想要登上皇位就得排除异己,只是这五皇子和他有情,若是要处理掉,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九龄手上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以前不见得你是这样的人。”
贪恋权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凌睢再也没问过他什么时候两人才能熬出头这样的话,或许他早就将问话的对象换成了别人。
慕九龄神色平静,道:“人总会变……”
凌睢:“我知道。”
“可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凌睢问。
慕九龄不答,问道:“你呢?”
在他们眼里自己从未改变什么,变的是对方。
慕九龄知道,他是得不到凌睢的答案的,但还是想问问。
过几日在宫外有个聚会,主办请了慕九龄同时也请了慕玉玄去。
到了那日,慕玉玄却以因前些日子被人在熏香内下毒之事导致身子不爽利为由,推掉了。
王喜给慕九龄披上鹤氅,凌睢在一旁看着他做好了一切出门的准备,突然道:“我也要去。”
慕九龄狐疑:“你去做什么?”
“不想一个人待在宫里。”
其实本是慕玉玄让他跟去的,他让凌睢跟去记下他们在聚会上的所说所为,回来后告知他。
凌睢自不敢违抗。
慕九龄抿了抿唇,敛眸道:“真的想去?”
他知道定然是慕玉玄派凌睢跟去的,不知对方又有什么目的。
“嗯。”凌睢淡淡应道。
慕九龄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真要去的话,便跟紧我。”
怎么?还怕他跑了不成。
凌睢一言不发,跟在慕九龄身后,随他上马车。
聚会的地点是在玉仙楼,凌睢装扮成慕九龄的小厮,跟随在他身旁。
被人引上楼,在门前慕九龄突然止步,停在原地。
凌睢一路埋着头,差点撞上他。
“怎么不走?”他问。
“鹤氅。”
凌睢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角色,不情不愿地将披在他背上的鹤氅脱下来,挂到衣架上。
他是在这边挂披风,慕九龄却先一步被人带去告了座,凌睢随后跟上去。
聚会上的人都是朝中的官员,有慕九龄的人,自然也有慕玉玄的人,既然都聚在了一起,便将党-派什么的都抛之脑后。
见慕九龄来了便都起身行礼。
人到齐后,酒楼便上菜,随即音乐响起,舞姬也鱼贯而入。
凌睢欠身站在慕九龄身旁,只瞧着他偶尔吃些菜,旁边有人敬酒,他几乎都是假饮。
从上马车到现在慕九龄便只与凌睢说了“鹤氅”两个字,凌睢没有被他顾及到感受,自是不好受的。
“呦,殿下今日怎么换了侍从?”有人注意到凌睢后说。
“可是之前的看腻了,换了一个模样漂亮些的?”
慕九龄态度冷淡地应了一声。
“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有人开玩笑道,“臣记得当初那滇王世子也是长得这样出挑,只可惜那滇王反了啊……”
“嗳,好好的宴会提他干嘛,”另一人转移话题道,“倘若能让我也拥有殿下身边这样的美人,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看你是喝高了,殿下身边的人,还能借你不成?哈哈哈。”
没想的这群人如此猖獗,凌睢被他们的言语肆意挑逗着,捏紧藏在袖下的手。
他用膝盖顶了顶慕九龄的背,想让他开口说话。
只见他端起酒盏,淡淡抿了一口,对凌睢的动作视而不见。
他鼻尖忍不住一酸。
凌睢被这屋内的酒气熏得闷闷的,脸上浮起了红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闷的。
他实在忍受不了,俯身在慕九龄耳畔道:“我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慕九龄冷眸微转。
“我要净手。”
慕九龄只恨没有带多的人来跟着他,微微敛眸,良久方道:“快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