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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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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睢走出了玉仙楼,离开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慕玉玄让他跟着慕九龄一同来赴宴,回去后把听到的东西一字不差的说与他听,可他听到的不过是些腌臜话罢了,他回去如实告知,想必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

面颊上浮起微红,不知是方才在里面被闷的,还是被气的。

自径走在这玉仙楼后院的小道上,枝头鸟儿叫声婉转,远处池水乐韵泠泠,两旁百花含苞待放,已然是一副早春的景象。

凌睢只兴致索然。偶然间,瞥见墙角的一株凋零的梅树,稳着步子走过去。

树老余香少,花残瘦影空。

枝头上的花瓣零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踩得稀碎,汁水浸入雪地里,地上红白交加,一片狼藉。

凌睢伸手接住一片孜然飘落在他手里的梅花瓣,捏在手心里。

是凉的。

凉的他不经意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折一枝花回去,可是花过了花期,已经凋零了。

凝思许久,也对,有的人只配欣赏残花败柳。

花会凋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会褪色。

一阵风轻拂他的发丝,枝头上残留的余香幽幽而过,像是在诉说着往昔的炽热与如今的疏离。

凌睢喟叹一声,今日回去以后,他再也不要理会慕九龄了。

手里的梅花瓣被他揉碎,贴在了手心里。

突然,有一小厮框儴而来,附在凌睢耳边,“殿下派小的来找您,还请您随我来。”

凌睢冷笑一声,心道:就这点时间不见,便催着回去,是生怕我跑了不成。

他叹了口气,便由着那小厮领走。

那小厮走起路来目光斜视,不时往后头瞥,凌睢跟在他后头,心下不觉生出些许不安。

他步子慢了下来,问道:“殿下他在哪?”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就在前面。”

凌睢越觉得不对,然还是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暮的,那小厮停下了脚步,夹紧双腿转过身来,面目已然扭曲,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小的是真的想要想去小解……殿下就在前面那间屋子等着您呢,您便自个儿先去吧。”

“这……”凌睢愣了愣,随后点头应好。

话罢,小厮便匆匆跑开了。

凌睢走到前头,那间屋子的门是半掩上的,伸手出门到门的瞬间,顿了下来。

转身瞧见身后有一群下人经过,凌睢便走过去叫住一人,与他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人便进到了屋子里去。

凌睢远远躲在假山后,便见方才那小厮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贼眉鼠眼的走了出来,环顾周遭没人后,便一把将门关上,完事后,拍拍手仰头离开。

果然,这事有诈。

凌睢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一把推开门,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走进去,定睛那人昏倒在地上。

凌睢唤了他两声,拍他的脸,人亦是没醒过来。

他将人从屋内拖出去,一出了屋子便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

只见眼前这栋楼冒出了一阵接一阵的黑烟,浓烟翻滚,似狰狞猛兽,将天地吞灭。

楼上的丝竹欢愉之声停了下来,被呐喊惊叫给代替。

众人皆逃窜,从玉仙楼上逃出来,翻了后院的墙出去。

凌睢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拎着的人,疾步将之拖到了水池边,将人摁在水里。

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恍惚间瞥见凌睢身后的浓烟,听到周遭的逃叫声,正待要说些什么。

凌睢却不给他机会,只道了一声:“快走!”

那人赶忙起身,随着人群一道逃窜。

淬满了火光的琉璃瓦一片片从楼阁上坠落,像是一场惊梦的流星雨。

从玉仙楼上下来的一人一个接一个,凌睢目光流转不休,始终没有个定点。

他心底发起慌来,在人群中逆行,随便攥着一个人便问道:“殿下呢?”

人们到了万难的时候都只顾得着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那人“啊”惊叫一声,推开凌睢朝着别处逃去。

他一连拉了好几个人问话,却都是一场空。

凌睢愣怔在原地,一时间恐惧和无措将全身包裹起来,像是溺水了一般,呼吸困难。

慕九龄他人在哪里?莫不是还未从楼上逃出来。

只是凌睢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思考不出来,也来不及思考。

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便冲进了玉仙楼。

上了楼,推开房门,只见方才进来之时给慕九龄挂在衣架上的披风在火光中晃动。

人定是还没有逃出去的。

“九龄!”

回应他的只是一根烧断的棒子从空中砸下来发出的沉闷声响。

凌睢往后一躲,险些被砸到。

他被裹着热浪的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腾出一只手挥开眼前的烟雾。

口鼻是被遮住了,但是还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头,烈焰正吸食他眼睛里的水分,双眼干涩的不愿睁开。

“九龄!”凌睢一面提防着落下来的东西,一面唤着他。

没人回应。

恍惚间,闻到焦糊的味里漫来一丝似有似无的梅香。他弓着腰,一次次掀开滚烫的木板,没人;扒开沉重的杂物,却也只是寻得个空荡荡的角落。

每一次落空都让心揪的更紧一些。

慕九龄他到底在哪里?

楼里的窗户是紧闭着的,凌睢记得慕九龄沉浸与他说过,若是置身楼阁火海,万万不能跳窗户。

凌睢步子急切,眼睛在眼前的一片昏红中找人,忽然间踢到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一只手落在了烧红了的木头上,他“嘶”了一声,只顾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找人。

越是找不着人,便越是神志崩溃,越是想要爬起来,便越是狼狈跌地。

“九龄……”

双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声音里依旧带着几分倔强。

慕九龄,慕九龄,为什么他就是找不到他人了。

烈焰将人围困起来,凌睢感觉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布,扯不掉,看不清。

伸手一摸,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眼眸里流淌出来的是一滴滴浑浊的水珠,尚且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

丝丝缕缕的梅香在空气中飘荡。

凌睢听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想抽泣,他就快要死在这火海中了,可是还没有找到慕九龄。

还未到来得及将人带回去……

金銮大殿内,无风穿过,窗幔却在微微晃动,掀起一层层波浪。

也掀出了一缕缕浓烈的腐朽之气。

李公公扶着皇帝从榻上起来,又从一旁端来了药,舀了一勺喂到皇帝嘴里。

一连喝了几口药,方才将浑浊的眼睛移了位置。

皇帝肃然问道:“玉仙楼失火一事,你竟三日就结案了?”

慕九龄作揖道:“回父皇,此案涉及朝中诸多官员,儿臣不敢懈怠。”

皇帝冷笑一声,除夕宴给他下毒之人慕九龄至今都未查出来,这案子倒是结案之快。

里公公正待要喂药,皇帝抬手止住,“说说看,是何人所为?”

慕九龄负手而立,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随后便有一人由两名侍卫拖上来。

皇帝望着慕九龄,“是他?”

周明挣脱开两侍卫的手,匍匐在地,言语失次:“不不,陛下此事非臣所为。”

周明抬眼瞥了一眼向自己挑眉的慕九龄,忙道:“此事是太子殿下一手安排的,臣,臣只是负责执行罢了。”

见皇帝没有反应,他继续道:“在聚会前夕,太子殿下写了封信安排臣在宴会上负责将四殿下灌醉,然后将他带去他提前准备好的屋子里,其余的便是等着他的安排。”

一旁的李公公厉声道:“大胆!”

“臣纵有一百条命也不敢行那谋害皇子之事啊。”周明焦头烂额,“索性便将此事的经纬告知了殿下,这才……”

皇帝盱衡厉色,“那封信在哪?”

“这儿,这儿,”周明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上前来的李公公。

皇帝一看,果然是慕玉玄的字迹,双手猛的拍在大腿上,怒道:“将太子给朕叫过来!”

话说慕玉玄原是装病不去赴宴,却没想到近来身子倒像是越发的不好,时而还会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抽疼。

请了太医来看,便只是说,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染上了风寒。

凌意坐在慕玉玄的榻边,给他捶了捶酸软的脊背,因着听说了前些日子玉仙楼失火时凌睢也在,不知他人现下如何了,心里担心着,忧思便也浮现在了脸上。

慕玉玄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凌意才回过神来,”孤都坐上这太子之位了,你怎么还是苦着一张脸,也不替孤高兴高兴,嗯?”

凌意望着他笑了笑,“……高兴。”

慕玉先扣住凌意将他往榻上一带,压至身下,板正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凌意正眼瞧他,突然问道:“等你登上了皇位,你会怎样待凌睢?”

这问题倒是勾起了慕玉玄的兴致,他轻笑一声,道:“自然是……怎样待你,就怎样待他。”

凌意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神色变得凌厉,咬牙道:“你敢!”

慕玉玄唇角勾起一笑,淡淡道:“玩笑罢了,慕九龄玩过的人,孤会要么?”

说道慕九龄到是来了气,他分明将玉仙楼一事安排的妥妥当大,哪些人负责行酒,哪些人负责言语刺·激,哪些人又负责引路……没想到还是让他给逃掉了这一遭。

凌意:“那四殿下呢?你打算如何。”

“孤答应你要将凌睢留下来,只是有的人却是留不得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慕九龄是生是死与他凌意无关,他只在乎凌睢。

当初慕玉玄让凌睢在自己和慕九龄之间做出个选择,他既选择了前者却又始终放不下后者。

他是矛盾的。

想来他的处境定是和自己一样,也未可知……

两人正扭在一处打闹,却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管事太监在门口,急声说:“殿下,陛下那边正叫您过去。”

慕玉玄起身,正色:“父皇有说何事?”

“并未,奴才之听说四殿下现在也在陛下那处。”

他心有些许不安,便连忙起身让凌意给自己更了衣,便前去了皇帝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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