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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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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凌意被带过来后,由着下人帮其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他靠在床头,眼神散涣,分不清方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

当初在天牢里,凌意备被狱卒折磨过后,尚且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躺在草席上。

牢房本就又阴又冷,夜里更甚。墙边挂着数年堆积起来的血冻子,睡觉时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啃食自己头发,抬头望去,却正巧与一只走饿极了的瘦干老鼠对上眼。

再过几日他就会被自行死刑了,可是他心有不甘,一来若是滇王再准备充足些,倒也不至于失败,倘若当初滇王能听母妃的话,安心安心做好他的臣子,倒也不至于会沦落的九族被诛;二来他从小便盼着将来有一日能领略一番京城的风光,没想到第一次到京城,却是来系颈受戮……

当初在王府和凌睢约期相见,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刑场。

……

他这些年的质子白当了,这些年的苦也白受了。

凌意目光呆滞,望着对面的墙,像是有股吸引力,吸引着他往上撞去,在这牢中偷偷死去,倒比行刑当日被众人围观着死去要好的太多。

外头的狱卒像是发现了他有所异样,开门进去踹了凌意两脚,“给我老实点!”

人还未退出去,墙边便浮现出了一人的身影,那人被狱官领着前进,步伐缓慢,像是在查找什么。

凌意不以为然,本以为这人会从自己的这间牢房里走过去,但恰恰相反,这人竟在自己房前停了下来。

凌意抬眸向人望过去,定睛瞧见两人在交谈,他隐约听到句什么,“这人我要了”。

他不认得之人是谁,自然也不关心,只要他能带自己出去,留给他一线生机,那便是谢天谢地了。

凌意被慕玉玄救下,他把他养在宫内,给他治病治伤,穿锦衣吃玉食,让他对他心存感激。

他本以为将来慕玉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会放他离开,可事情却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对方像是一只抓着了老鼠的猫,不直接吃了,反倒要尽情的玩弄。

慕玉玄这人既给了他希望又带给他毁灭,既将他救出又将他置身于新的囹圄。

凌意被推门声夺回了神志,瞧着慕玉玄正在门口,太监为他脱掉大氅后,缓慢地步向自己。

凌意下意识的想要退后,却被慕玉玄拉了回来。

他笑道:“你躲什么?”

凌意摇头,“没躲……”

慕玉玄坐在床边,将身旁的人捞过来,捏住他的下颌,让人正脸瞧着自己。

“这就生气了?方才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怎么敢生殿下的气。”他语气僵硬。

慕玉玄受够了凌意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抬手摁住他额头上的伤口,越发用力,凌意吃疼,咬着下唇皮咬破了也不肯出声。

慕玉玄神色愀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除了你本殿还对谁有这样的耐心?”

“不,不敢。”凌意低声道。

慕玉玄斜晲着他,“你最好是。”

慕玉玄将人按在自己的肩上,低声询问:“你恨我么? ”

这话,慕玉玄问过他许多次,每回都是在责罚完他后,问的,而无论他问多少次凌意的回答总是“不恨”。

“不是恨,”凌意再次答了相同的话,“是…喜欢。”

他看不清慕玉玄的神色,只是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打,像是在安抚。

喜欢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

可是他始终认为,这就是喜欢。

凌睢和慕九龄之间的罅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补好了些。

外头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砸落在屋顶上,屋檐下方的用黄铜锻造的莲形落水雨链,被零落而下的雨水唤醒,发出清越的响声。

水珠在链吊间厮杀、迸溅在水幕垂落处激起一圈圈涟漪。

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盘旋落到凌睢的脸上,他低吟一声,睁开散涣的眼眸。

“专心点。”

话音一落,凌睢这才抬眼看他。

慕九龄抬手拂开凌睢黏在脸边的发丝,俯身欲落下一吻。

微微敛眸,垂落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耳尖,鼻息触碰到他柔软的发额,正是两人咫尺之距时,凌睢突然偏头,慕九龄落了个空。

慕九龄说话带着喘息:“怎么……?”

凌睢望着一旁不语,良久,方道:“我累了……”

慕九龄自是懂他的意思,起身退出。

他下床去打了一盆水,拧干帕子,回到榻边给凌睢擦拭小腹、腿边的泥泞。

“你最近几日是怎么了?”似乎总是心不在焉。

凌睢躺在床上不动,“我没事。”

自从上次见到了慕玉玄责罚凌意,回来后,凌睢便在意提不起神。

慕九龄又怎会看不出他有心事,只是他不想与他说罢了。

凌睢自觉不舒服,一起身,便静愣在了原地一会儿,慕九龄发现了他的异样,道:“你……”

凌睢抬眸脸色难看,望着慕九龄讪讪道:“流出来了……”

话罢,慕九龄方才下拉了窗幔,叫人送水进来。

他将凌睢放到浴桶里,便转身自己离开了。

凌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有种说不出口的情感哽咽的胸口,闷闷的。

他偶然间瞥见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祈福绳,绳子套在手上,经历了翡翠日晒,也泛了些色。

突然间,他想起前几日在慕玉玄那里,他在他耳边所说的话。

他说:“慕九龄不过是拿你当娈-宠罢了,有什么真情实意,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他是不相信的,只是看着当下看着慕九龄却又忍不往那边想。

洗漱完毕,躺回床上,两人便是背靠着背。

凌睢突然问:“听宫里的下人说,你当初本是想当个闲散王爷。”

“后来……又是为何选择走上夺嫡之路的?”

慕九龄:“倘若我没上路,那最终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上路那就只有死,上路了倒还有生还的机会。

当初慕青为太子时,有哥哥的庇护,他当然不必考虑这些。慕九龄是无心参与权力的争夺,可是旁人却不是,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慕青太子之位被废,贬谪到边疆,他也在无意识中被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游戏。

上了船,便没有退路。他搭进去的东西太多了,唯有登上那倚天龙椅,才能保住一切。

凌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脊背,“皇宫果真是一个风云诡谲的地方,到底人心难测……”

慕玉玄先前答应过他,若是自己登上皇位,会放慕九龄一条生路,可他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凌睢不知道。

慕九龄沉吟不语。

是啊人心难测,人人善变,有些人在自己跟前诉说着甜言蜜语,而转过身去,却与敌视自己的人成了一丘之貉。

人说善持势者,早绝其萌,慕九龄明明知道凌睢对自己不轨,却始终未曾将其拆穿、赶走或是灭口,这些他断断做不到,不是因为他不够狠心,只是因为他的心是由他牵着跳动的,倘若凌睢离开了,他的心也就不再跳了,人便也跟着死了。

凌睢说过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亲口说的,又为何要食言而肥?

春天植物在雨水的浇灌下,长出了嫩芽,慕九龄爱在枝头上旁的情感也渐渐萌生。

春雨霖铃,下的没完没了。

长信宫灯内烛火幽幽。

皇帝靠在床边,病情却是比之前更加严重的,虞喂完药后,便被他拉着坐到一旁。

皇帝凝迟了半响,说:“前些日子除夜朕被人下了毒,今日玉儿又被人在选项里下了毒,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朕怀疑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虞守双目炯戒着:“陛下,想说什么?”

“朕怀疑这一切均为慕九龄所为。”

倘若皇帝死了,慕玉玄没了,怎么看最得利都是慕九龄。

虞守笑道:“陛下可是抓住了他的罪证?”

“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拉着虞守的手,拍了拍道,“皇后的儿子和她一样狡诈,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须臾,他道:“朕欲立玉儿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虞守捂住他的嘴巴,嗔怒道:“陛下说的什么话,您以后的路子还长着呢。”

皇帝:“不长了,朕如今已经是属纩之时了。”

虞守:“哪能啊?陛下别常常将老了病了挂在嘴边,这些胡话说不得。陛下乃真龙天子几即便是卧病在床那也有天神垂怜,自不像寻常人那般一病便不起了。”

皇帝干枯的手指抚上虞守的脸颊,脸糊着淡淡的笑,“还是爱妃最懂朕。”

他是老了、病了,可他的妻妾还年轻还健康。

被她美言几句,皇帝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渐渐将那些刚气过自己的人和事抛之脑后。

虞走后,皇帝传了李公公拿来了笔墨,就坐在床榻上写下了封立储诏书。

夜里,凌睢睡着后,慕九龄躺在床榻上听雨。

偶然间,瞧见一只信鸽落于窗台上,抖抖浑身湿透了的羽毛。

慕九龄定睛瞧见信鸽腿上绑有一封信笺,顿时从从床榻上起身过去,将那份信取了下来。

是慕青送来的信。

慕九龄默默将上面的内容阅览完毕后,将信笺放到烛火处,烧掉。

时局有变,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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