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熏香被浓浓的药味覆盖，宫人端着热水、帕子鱼贯而入，水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下人侍候皇帝洗漱完毕后有序退出。
窗幔撩起，皇帝靠坐在床头，一眼不眨，像是失去了神智一般。
慕九龄年走上前去，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仿佛并没注意到慕九龄来了，未扭头，也未让他起身。
未等来皇帝的发话，慕九龄便也长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太监主管李公公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慕九龄，咳嗽了一下，轻声提醒道：“陛下，四皇子殿下来了。”
皇帝平静的面容被惊起了些许波澜，动动嘴皮子：“朕知道……”
他知道，但就是没让慕九龄起身。
李公公闭上了嘴，欠身退回原位。
殿内弥漫着熏香和药味，若是靠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人将要死去的味道。
“父皇……”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皇帝开口第一句便问。
“请父皇恕罪。”慕九龄垂首。
“你在刑部当了这些年的职，还没有遇到过像这样一个难处理的案子吧。”皇帝扭头，微微道。
他不明白，难道皇帝知道其中的真相？
“还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间，”慕九龄道，“儿臣定将这下毒之人缉拿归案。”
皇帝噗嗤一笑，突然怒不可遏，“再给你一点时间？你看朕还给得起时间么！”
李公公端着药上前来，“陛下，该喝药了。”
皇帝看着眼前的药，顿时心里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恶念，起身夺过那碗凑到自己跟前的黑东西，猛的砸在慕九龄身上。
瓷碗落地“砰”的一声，碎砸回慕九龄跟前，溅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侧颈。
李公公为首的宫人立即跪下磕头，“还请皇上息怒，勿伤了您的圣体。”
慕九龄亦跟着磕头，“还请父皇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只知道让朕息怒，咳咳咳。”皇帝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李公公赶忙过去扶着他。
皇帝满脸失望：“查个案子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朕将来还指望你做什么？”
皇帝一面摆手一面摇头，”给朕滚，给朕滚，别来烦朕！“
”是。“慕九龄咬牙，欠身退出了大殿。
他走的很快，王喜迎上来，瞧见慕九龄脖子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还在不住渗血，便道：“殿下，可否让奴才去请太医来。”
“不必，这点小伤就别劳烦太医了，”免得旁人说他小题大做。
“那回到寝殿，奴才帮您处理下。”
“嗯。”慕九龄应声道。
自从皇帝被人下毒以后，慕九龄便没有见过慕玉玄了，他对外宣称是得了病要养，不知道这次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侍卫推开宫门，果然，慕九龄并未见到凌睢在门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殿前等着慕九龄回来了。
暖阁里，王喜拿来了药箱，“殿下，奴才给您上药。”
慕九龄侧了侧首，露出脖子上的伤痕。
这时，凌睢正好从门外进来，瞧见王喜正在给慕九龄上药，只在原地瞥了一眼，并未走过去，淡淡问道：“受伤了？”
是王喜回答的，他道：“索性伤口并不深。”
凌睢只管进来从柜子里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我有问他伤的怎样了么？”
王喜手上动作一顿，他知道两人生出了龃龉，但不想都过了这些日子了，竟还不见有好转。
王喜公公：“这……”
慕九龄敛眸，自始至终都未着一字。
凌睢转身出了出去，回到偏殿。
王喜蹙眉道：“殿下，凌公子这恐怕是…恃宠而骄啊。”
“恃宠而骄？我看未必，”慕九龄顿了顿，“随他去吧。”
两人要僵持到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
凌睢是慕玉玄的人、背叛自己他也认了，只是他不明白，这些时日的和他那些日日夜夜的相伴，那些渐渐生出的情愫，那些耳际厮磨，缠绵欢-好究竟是不是真的。
难怪凌睢接近他从来都是带有目的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他慕九龄的一厢情愿。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王喜为慕九龄上好药后，摆弄靠在床头歇息一会。
没多久，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九龄让王喜出去看看。
回来时眉目紧锁：“殿下，是二殿下的派来的人。”
慕九龄刚起身，准备随王喜一道出去，却见那群人已经闯进了殿中。
慕九龄负手而立，“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侍卫抱拳道：“四殿下，二殿下前些日子卧病在床，今日查出是有人在他平日所用的熏香里下了毒，已将此事上报给了陛下，陛下已下令彻查皇宫，还请殿下配合。”
卧病在床？原来是为了搞这一出。
“二哥所中，为何毒？”
侍卫充耳不闻，“还请殿下配合我们搜查。”
慕九龄知道这一切都是慕玉玄提前安排好了的，冷笑道：“查吧。”
话音刚落，一群侍卫整齐进了殿内，翻找查收。
凌睢在听到了外头的声音，起身出去，随便找了个人，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回答：“是二皇子被人下毒了，他们是皇帝派来搜查的人。”
慕玉玄这是又要搞哪一出，他突然想起慕玉玄前些日子让自己带回来了一小袋朱砂毒……这些人怕不是冲着那东西来的吧。
凌睢惶恐不安，浑身像是洗了个冷水澡，看着那些人在从正殿到偏殿挨个挨个角落的搜查，分明东西不在那，他仍是定不下心来。
慕九龄站在离他三尺远的的地方，并未将目光投向自己，只是镇定的等待着侍卫搜查。
他是清者自清，自然不会慌乱，可凌睢知道那东西就在殿内。
侍卫在殿内并未找到任何证据，便分别去了前院和后院找，毫无疑问他们在慕九龄的寝宫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一番搜索下来，仍是毫无所获。
侍卫思忖道：殿下分明说了那朱砂毒分明就是四皇子的寝宫里，若是找不到回去无论如何也交不了差。
一个时辰过去，侍卫在慕九龄跟前抱拳道：“打扰殿下清静了。”
转身道：“我们走，去别的殿继续搜。”
目送人离开，凌睢方才松了口气，他们方才虽有在后院翻找，但却不会想到把土挖开。他们没找着，就意味着这最后的结果是不会尽慕玉玄的意的……
凌睢抬眸，与慕九龄对上目光，或许是心有所亏，欲言又止了一下。
他看不出慕九龄的目光里写了什么，只见到他瞥了自己一眼，便自径回到屋内。
凌睢还当慕九龄是因为那日出宫的事与他置气，嗓子眼干涩。可是那日，原本也是他期待已久的，难道他想让结果变成那样么？
慕九龄不理会他，他自然也不会去贴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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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鸟落在屋檐上，还未将地方站热，便被下边屋内传来的声音惊飞了，殿内朱漆宫柱映着摇曳的烛火，麝香里混着血腥味。
慕玉玄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用茶盖刮弄着茶沫。
垂眸，目光落到跪在他跟前的凌睢身上，语气危险：“本殿让你带回去的东西呢？你藏哪去了。”
凌睢神色淡定，“殿下只让我带回四殿下寝宫，我带回去了，今日是他们自己没有找到。”
这话算是彻底将慕玉玄埋藏起来的怒气掀翻了，他猛的将茶杯里的水泼向跟前的人，随即将握着杯子的那只手，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拍下去。
“放肆！”
凌睢滚了滚喉结，茶水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流落到衣襟里。
茶水在地上汇聚，倒映出了凌睢的影子，他望着地面上那滩水，顾影自怜。
他对慕玄眼这样的行为是早有防备的，索性这杯泼向他的茶水并不滚烫，好歹他是将气撒向了自己，并未对凌意作什么。
拍在桌上的茶杯四分五裂，有的碎片划过慕玉玄的手，有的嵌进了他的皮肉里，流出来的血水让人看着心里发凉。
一旁的太监着急忙慌跌跪到慕玉玄身侧，“殿下，您的手，快传太医！”
“ 传什么太医！”他怒道，“叫人过来。”
他说的这人自然是指凌意。
凌意被两人带着从屏风后出来，扔到慕玉玄跟前，他头发散乱，衣不蔽体，最刺眼的还是他那双被遮盖在袖子底下，红的充血的手。
“殿下……”
凌睢匍匐上前去牵起他冻得下人的手，满目荒凉，“凌意！”
凌意转头与凌睢对视，“哥……”
凌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他挨了些打，在雪地里受了些冻罢了。”
凌睢怫然，“你！“
“你不是本殿的人，本殿自然动不了你，就只能动他了。”慕玉玄望着地上的人挑眉。
凌睢当即就想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向着慕玉玄狠狠砸过去，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但他到底还还是有理智在的。
凌意在地上磕头，“殿下，求您饶了哥哥吧。”
头越磕越响，“求您了，今后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您做。”
慕玉玄一怔，反倒笑了笑，“别在这虚情假意！”
凌睢握住他的肩头，让他别再磕了。
凌意过去抓住衣摆，摇了两下，卑微到了尘埃。
慕玉玄忍了忍，方道：“滚回去！没本殿的命令不许出来！”
凌意没得到他的答案，只让不会死心，慕玉玄吩咐两旁的下人，“将人给本殿带下去！”
两人上前来，将凌意从凌睢手里扳开，他被拖走时一面哭，一面苦苦哀求着，“殿下，殿下，求您放过哥哥吧……”
几番周转，殿内安静了下来。
“瞧见了么? ”慕玉玄道，“你在慕九龄眼里就跟凌意在本殿眼里一样。”
“什么？”凌睢不明所谓。
慕玉玄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凌睢明知这不可能是真的，却还是双腿一软。
“你要我做什么？”凌睢怒蹬着他。
慕玉玄：“本殿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凌睢咽了口气，听他下言。
眼看天色不早了，慕玉玄缓了口气，道：“罢了，今日你先回去，等下次要用到你时，本殿自会派人来寻你。”
“若是你还敢耍滑……”
慕玉玄吩咐人将凌睢被茶水弄湿的衣襟擦干，方才放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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