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草
被删除的日记
十月的信息课总带着静电的气息，机房的荧光灯在林浅的笔记本上投下青白的光。她盯着Word文档里闪烁的光标，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三厘米——那里存着从初三开始写的日记，每个段落都藏着振翅的雁，翅膀下写着“江叙”的笔画。
“林浅，帮我传份文件。”陈默的声音从后排传来，黑框眼镜滑到鼻尖。她转身时，U盘接口与主机碰撞，屏幕突然弹出“文件损坏”的提示，未保存的文档在对话框中化作灰色的残影。钢笔从指间滑落，砸在防静电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怎么了？”江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 aisle 间，校服袖口沾着机房特有的油墨味。林浅盯着屏幕上的“删除”按钮，指尖冰凉：“日记没了，从初三到现在的……”话没说完就被陈默拽起手腕，他的键盘敲击声盖过她的心跳：“别急，我试试数据恢复。”
机房的吊扇在头顶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林浅看着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忽然想起初二那年，他帮她找回误删的作文，那时她在周记里写：“陈默的眼镜片像小银幕，能映出整个宇宙的代码。”而此刻，宇宙的代码正在拯救她藏了五年的、关于江叙的秘密。
“找到了。”陈默的声音在四十分钟后响起，屏幕上跳出文件夹列表，“但有些碎片损坏严重，尤其是最近半年的。”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需要逐行修复。”江叙忽然开口：“我帮你。”声音轻得像怕惊飞屏幕上的文字。
深夜的机房亮着应急灯。林浅看着江叙坐在陈默旁边，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方的痣。他的指尖划过键盘，在恢复的日记里看见自己的名字反复出现——“9.12 江叙的校服洗旧了，领口的皂角香淡了些，却更像深秋的月光”“10.5 他今天把伞借给我时，手指在伞柄上敲了三下，是摩尔斯电码的‘S’，可我知道，那是‘浅’的首字母”。
“这些……”江叙的喉结滚动着，视线停在“11.3 我数过，江叙每天会看我17次，数学课8次，课间操5次，放学路上4次”，耳尖渐渐红透，“你都记得？”荧光灯在他发梢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她日记里写的“碎钻般的阳光”。
陈默忽然起身：“剩下的我来处理。”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他走出机房时，背影比平时更显单薄。林浅这才想起，沈瑶的素描本里，陈默的课桌上总摆着同款银杏叶标本，和她夹在日记本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恢复的日记在凌晨三点重现。林浅看着“初三那年的梅雨季”章节，发现江叙的名字被修复成乱码，却在代码间隙看见陈默的批注：“那天他在便利店买了12把伞，就为了和你同路。”她的眼泪忽然落下，原来有些秘密，早就被第三人用代码写成了情书。
“其实我……”江叙的声音混着键盘声，“高一那年捡到你的日记本，看见你写‘江叙的锁骨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梅瓣’，我对着镜子看了整整半小时。”他忽然指向屏幕，“这里，你写‘每次收作业时，他的指尖都会擦过我的掌心，0.3秒，比心跳慢一拍’——其实，我练了200次，就为了这个0.3秒。”
机房的暖气在午夜失效。林浅摸着袖口的雁形刺绣，忽然想起陈默修复的另一处碎片：“陈默今天帮我修电脑时，发现他的屏保是我们班的集体照，焦点在我和江叙交叠的影子上。”原来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还有另一只孤雁，在代码的世界里，默默守护着她的春天。
“文件修复完成。”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中握着备份U盘，“这次加了三重加密，密码是……”他忽然停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江叙，“是你上次篮球赛的得分，17分，对吗？”林浅的指尖发抖，原来他连这个细节都记得——那是她在日记里写过的、江叙为她特意保持的得分，因为“17”是“浅”的笔画数。
晨光漫进机房时，陈默已经离开，桌上留着张字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日记本的密码是江叙的生日。”字迹下方画着只单翅的雁，翅膀上缠着代码组成的“浅”。林浅忽然想起，每次她登录电脑，陈默都会不经意地转过视线，原来他早就破译了所有的加密，却选择了沉默。
“他喜欢你。”江叙忽然说，指尖划过陈默的字条，“就像我喜欢你，像雁群追逐暖春，像代码寻找最优解。”他转身时，晨光恰好穿过他的睫毛，在屏幕上投下颤动的影，“但我更庆幸，你把喜欢写进了日记，让我有机会，在代码的碎片里，拼凑出完整的你。”
下午的语文课，林浅翻开恢复的日记，发现陈默在最后一页加了段代码：“if (love == true) { flyTogether(); } else { waitForNextSpring(); }”翻译成中文是：“若爱成真，比翼齐飞；若爱未达，静待暖春。”旁边配着只振翅的雁，翅膀下写着“陈”，却被划掉，改成了极小的“愿”。
沈瑶的新画在傍晚完成，标题是《代码里的情书》：三个少年在机房相视而坐，屏幕上的代码化作雁群，中间的小雁衔着银杏叶，叶片上写着“浅叙”，而角落的单翅雁，正用代码为它们编织保护网。画纸背面，她记下陆川的八卦：“陈默为了恢复日记，翘了三节编程课，连选修课的‘数据结构’都挂了。”
深夜的日记本上，林浅写下：“原来有些删除，是为了让更深的喜欢浮现，就像陈默用代码写下的祝福，就像江叙在碎片里拼凑的真心。那些被删除的字迹，从来都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更隐秘的心跳，藏在时光的褶皱里。”旁边贴着陈默的备份U盘，外壳上贴着片银杏叶，叶脉间写着“浅，要幸福”。
晨雾漫进校园时，江叙站在机房门口，看着林浅和陈默并肩走来。他忽然明白，有些暗恋就像被删除的日记，看似消失，却在记忆的硬盘里留下永久的痕迹。而他更感谢命运，让他在代码的海洋里，捞起了那封写给自己的、藏在雁羽下的情书。
紫藤花架下，沈瑶完成了最新的作品：三只小雁在代码组成的云朵下飞翔，中间的两只交颈而鸣，最外侧的那只，正用翅膀为它们挡住风雨。画纸上方，她题了句陈默的口头禅：“每个程序都有bug，但爱，是永不报错的循环。”
深秋的阳光穿过机房的玻璃窗，照在恢复的日记上。林浅看着“江叙”二字在屏幕上闪烁，忽然想起陈默说过的话：“数据不会真正消失，就像喜欢，总会在某个时刻，找到属于它的存储区。”而此刻，她终于敢承认，那些被小心收藏的日记，那些被代码修复的时光，都是命运给双向暗恋的、最温柔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