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雨夜中的共享伞
十月末的晚自习总被秋雨浸润，教室玻璃蒙着水汽，像块被呵暖的琥珀。林浅盯着黑板上的《雨巷》，笔尖在“丁香一样的姑娘”旁画了只小雁，翅膀上缀着雨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陆川的口哨声——那是暴雨将至的信号。
“江叙，借我支笔。”许扬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班长的蓝钢笔在指间转得飞旋。穿白校服的少年抬头时，恰好看见林浅起身收作业，校服腰带松了半寸，露出纤细的腰肢——他上周在便利店看见她买这条腰带，浅灰色的帆布带，像深秋的云。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放学铃响的瞬间，豆大的雨点砸在窗台，陆川夸张的喊声盖过雷声：“完了完了，我没带伞！江叙你不是有两把吗？”他冲过去勾住江叙的脖子，故意撞得对方的保温杯“咣当”落地，“借一把给林浅呗，人家住得远。”
林浅的指尖在作业册封面上掐出月牙印。她看见江叙蹲下身捡杯子，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淡褐色的痣，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的梅雨季，他也是这样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里，结果发烧了三天。
“给、给你。”江叙的声音混着雨声，递过来的伞柄还带着体温。藏青色的伞面印着细碎的雁纹，是她上周在精品店多看了两眼的款式。她刚要推辞，许扬已经拽着陆川跑向雨幕：“快走快走，便利店的关东煮要卖光了！”声音被雷声扯碎，尾音里带着得逞的笑。
伞骨在风中发出细微的颤响。两人并肩站在走廊，雨滴在护栏上溅起水花，打湿了林浅的帆布鞋尖。江叙忽然开口：“其实，这伞……”话没说完就被雷声打断，他慌忙低头，看见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句没说完的话。
雨幕中的校道像条灰色的河。江叙把伞倾向林浅那边，自己右肩很快被雨水浸透，校服贴在背上，能感觉到肩胛骨的跳动。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凉意，忽然想起今早看见他在操场练习撑伞的样子——把伞举得老高，对着梧桐树练习“路上小心”，结果被陆川拍了视频发在班群。
“上周的诗词比赛……”林浅忽然开口，又慌忙闭嘴。她想起决赛那天，江叙在后台把她的稿子折成雁形，指尖划过“雁字成殇”时，喉结滚动的模样。雨滴在伞面上敲出鼓点，她没看见，少年的指尖正反复摩挲着伞柄上的雁纹，那是他跑遍三条街才找到的、和她日记本同款的图案。
便利店的暖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陆川趴在玻璃窗上，看着伞下的两个身影慢慢靠近：“许扬你看，江叙的伞歪了十五度，和我教他的一样！”班长递来关东煮，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想起自己策划的“值日生计划”——故意安排他们一起打扫，结果江叙把黑板擦掉进了水桶。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开窍？”陆川咬着鱼丸，热气在眼镜片上蒙了层雾。许扬望着雨幕中，林浅忽然停下脚步，替江叙整理被风吹翻的衣领，指尖在他锁骨处停留了零点一秒：“快了，就像这秋雨，下透了，天就晴了。”
伞下的对话断断续续，被雨声撕成碎片。江叙说起篮球赛时，林浅总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笔记本上画满了他的速写；林浅提到收作业时，他总把数学卷子折成雁形，边角写着“给林浅”的小楷。雨滴在伞面汇聚成线，顺着雁纹滑落，像时光在他们之间织成的网。
路过紫藤花架时，江叙忽然驻足。藤蔓在风雨中摇晃，露出藏在叶间的银杏叶——那是他上周偷偷挂上去的，每片叶子都写着“浅”字，被雨水洗得发亮。林浅的指尖划过叶片，忽然听见他说：“其实，我……”话没说完，伞柄突然打滑，两人同时伸手去握，指尖在潮湿的夜色里相撞。
便利店的监控记录下这一幕：穿白校服的少年耳尖通红，慌忙缩回手，伞面剧烈晃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穿蓝校服的女生低头盯着地面，嘴角微微上扬，发梢滴下的雨水，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圆斑。
雨在午夜时分渐歇。林浅站在玄关，望着那把藏青色的伞，伞柄上还留着江叙握过的凹痕。她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纽扣——傍晚伞滑时，他的第二颗纽扣勾住了她的发丝，此刻正躺在她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
手机震动，是班级群的消息。陆川发了张照片：便利店的货架上，并排摆着两支雁纹伞，标签上写着“情侣款”。配图说明：“某直男为了买伞，把便利店货架整理了二十分钟。”林浅的指尖划过屏幕，看见江叙秒回的“闭嘴”，后面跟着三个害羞的表情。
凌晨两点，江叙盯着天花板，回放伞下的每个细节：她替他整理衣领时，指尖的温度；触碰伞柄时，她睫毛的颤动；还有紫藤花架下，她发现银杏叶时，眼中亮起的光。忽然想起许扬说的“有些喜欢，要像秋雨一样，把心事泡软了，才能说出口”，可他的心事，早已在无数个雨夜泡得发涨，却始终说不出口。
第二天的晨读课，林浅发现课桌抽屉里多了个信封。拆开来看，是张手绘的伞面图，每只雁的翅膀下都藏着小字：“第一次共伞是初二，你借我半块橡皮；第二次是高一，你替我捡飘落的试卷；第三次就是昨晚，我终于敢把伞倾向你这边。”落款处画着两只交颈的小雁，旁边写着“叙”和“浅”。
沈瑶的素描本新添了幅画：雨夜的校道上，两把雁纹伞交叠，伞下的少年少女影子被拉长，像两只即将齐飞的雁。画纸背面，她记下陆川的八卦：“江叙为了买情侣伞，在便利店被老板娘调侃‘给女朋友买的吧’，结果他把伞掉在地上，捡起来时耳朵红得像番茄。”
午休时的篮球场，许扬拍着江叙的肩膀：“今晚的迎新晚会，我安排你和林浅一起搬道具，机会难得，别再掉链子了。”少年摸着口袋里的备用纽扣，想起昨晚回家后，发现校服少了颗扣子，却在伞袋里找到颗新的——带着林浅常用的草莓香。
秋雨在黄昏再次落下。林浅抱着道具箱，看见江叙站在体育馆门口，手中握着两把雁纹伞。他迎上来时，校服第二颗纽扣闪着微光，正是她今早偷偷缝上的那颗。雨滴在伞面敲出熟悉的节奏，她忽然开口：“江叙，你的伞……”
“是情侣款。”他终于说出口，耳尖红得比深秋的枫叶更艳，“老板娘说，雁纹伞要成对用，才能避开风雨。”道具箱的边角硌得掌心发疼，她没看见，他背后的手正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陆川教他的台词：“林浅，我想和你一起，走过每一个雨天。”
体育馆的聚光灯在雨幕中亮起时，沈瑶正在画架前调色。画布上，两个少年少女在伞下前行，衣摆被雨水打湿，却笑得比阳光更亮。她忽然想起许扬说的话：“有些故事，要从一把伞开始，就像雁群南飞，总要找到第一只领头的雁。”
雨夜的便利店，陆川对着监控录像比耶：“成了成了！江叙终于把伞的秘密说出来了！”许扬看着屏幕里，林浅接过伞时，指尖在江叙手背上轻轻划过，忽然想起自己策划的无数次“偶遇”——从借笔记到共扫操场，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少年们笨拙的勇气。
深夜的日记本上，林浅写下：“原来共享一把伞，不是为了避开风雨，而是为了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在雨声中重叠。”旁边画着两只交颈的雁，翅膀下藏着极小的“520”——那是伞柄上的生产编号，也是她今早才发现的、他藏了很久的小心思。
晨雾漫进校园时，江叙摸着校服上的新纽扣，忽然想起昨晚伞下的瞬间：她抬头看他时，睫毛上的雨珠恰好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个小坑。原来有些喜欢，就像这把雁纹伞，撑起时是一片天，放下时却满是对方的痕迹。
紫藤花架下，沈瑶完成了最新的作品：两把交叠的雁纹伞，伞下是并排的脚印，延伸向远方。画纸上方，她题了句陆川的口头禅：“爱情就像下雨天的伞，你以为是巧合，其实是某人在便利店转了二十圈，才找到的、最适合你的那把。”
雨在黎明前停了。林浅背着书包走向教室，手中的雁纹伞轻轻摇晃，伞面上的水珠滚落，在地面映出她含笑的眼。她不知道，此刻的江叙正在便利店，对着新到的雁形挂饰发呆，想着要不要挂在她的书包上，就像她昨晚缝在他校服上的纽扣，从此，他们的世界，终于有了第一处共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