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被揉皱的告白草稿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操场时,江叙的草稿本已经写到了第27页。每一页都画着歪扭的雁形边框,中间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林浅,我喜欢你”,有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有的却因为手抖洇开墨团,最后都被揉成皱巴巴的纸团,塞进课桌角落的铁盒里——那个装过草莓味牛奶的盒子,现在装满了未寄出的心事。
“江叙,数学卷子借我对对答案。”林浅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惊得他慌忙合上草稿本。女生的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杏叶项链,是上周他假装“不小心”掉在她脚边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片想要展翅的小雁。他盯着她发梢沾着的银杏叶,喉结滚动着,差点把“好”说成“早”。
周曼在前面用圆珠笔敲课桌:“林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借个卷子都要结巴?”笔尖突然转向江叙,“还有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往她水杯里放枸杞,医务室的王老师都问我,你们班是不是有个男生提前进入中年危机。”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江叙的耳尖瞬间红透,而林浅正盯着杯底的枸杞发呆,想起今早打水时,看见他在走廊对着保温杯练习“多喝热水”,结果说成“多喝林浅”。
午休时的天台飘着细雾。沈瑶的画架上,穿白校服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捡银杏叶,指尖划过每片叶子的叶脉,像在寻找某种密码。“第19片。”她忽然开口,笔尖在画纸上落下,“他今天已经捡了19片完整的叶子,每片都像‘浅’字的笔画。”苏晴靠在护栏上笑,手机里存着今早偷拍的视频:江叙在便利店冷柜前,把草莓味牛奶按保质期排了整整十分钟,最后选了瓶生产日期是“520”的。
“你们说,”沈瑶忽然放下画笔,“如果他们永远不说破,是不是就像雁群少了一只,永远排不成完整的人字?”画纸边缘,她悄悄画了两只小雁,一只衔着银杏叶,一只捧着牛奶盒,中间隔着七片飘落的叶子——那是江叙和林浅之间永远差的那一步。
下午的物理课讲“动量守恒”,林浅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忽然听见粉笔头砸在江叙课桌上的声音。“江叙,你来推导这个公式。”老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因为他看见少年正对着草稿本发呆,本子上画满了牵手的简笔画,两只手中间写着“浅”和“叙”。江叙慌忙站起,钢笔从指间滑落,滚到林浅脚边——这是他本周第三次“不小心”掉笔。
“谢谢。”他接过笔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女生的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低头时,他看见她课本边缘新画的雁,翅膀上写着极小的“11.7”——那是他上次篮球赛夺冠的日期。忽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她指着货架上的雁形挂件说“好看”,结果第二天,他的书包上就多了个相同的挂饰,只是从来没让她看见自己在精品店纠结了半小时。
放学后的篮球场飘起冷雨。陆川拍着江叙的肩膀:“今晚是绝佳机会,林浅要留班出黑板报,我帮你支开周曼和沈瑶。”少年看着手中的信封,里面装着第28版告白草稿,开头是“林浅,你知道吗?每次看见你写雁字,我都觉得那是你在画我们的名字……”墨迹在雨丝中微微晕开,像他此刻潮湿的心情。
教室的日光灯在黑板上投下冷白的光。林浅握着粉笔,正在画雁群南飞的图案,忽然听见门“吱呀”作响。江叙站在门口,校服肩膀被雨水打湿,手中的信封边缘卷着角。“我……”他开口时,走廊传来苏晴的笑声,紧接着是陆川的口哨声,“江叙你行不行啊,磨叽得比林浅改作文还慢!”
粉笔“啪嗒”落地。林浅慌忙弯腰去捡,却看见江叙的信封里掉出片银杏叶,叶脉间用极细的笔写着“我喜欢你”。她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忽然听见少年说:“其实,我……”话没说完,窗外传来雷声,紧接着是周曼的喊声:“林浅!你妈妈在校门口等你!”
信封被慌乱地塞回口袋。江叙看着林浅抓起书包跑出去的背影,手中的草稿纸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雨滴在窗玻璃上划出泪痕,他忽然想起初三那年,她在暴雨中替他捡被风吹走的试卷,结果发烧了三天,而他连句“谢谢”都没敢说出口。
深夜的台灯下,林浅摸着口袋里的银杏叶,叶脉间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她翻开日记本,发现今天的日期旁画着只受伤的雁,翅膀下写着“他是不是要给我看别人的信?”钢笔尖在纸上游走,忽然想起白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江叙和苏晴站在零食区,女生笑着递给他包薄荷糖,而他接的时候,指尖在包装上停留了三秒——那是她每次递作业时,他看她的时间。
凌晨三点,江叙把第28版草稿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手机屏幕亮着,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林浅今天在黑板报上画了17只雁,每只的尾羽都是你的名字笔画。”他盯着天花板,想起物理课上她捡笔时,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痣,和自己的位置一模一样,像上天早就写好的隐喻。
第二天的晨读课,林浅发现课桌抽屉里多了包薄荷糖,包装上贴着便利贴:“给总熬夜写日记的小雁。”她的指尖发抖,忽然听见前桌周曼说:“昨晚看见江叙在操场跑了二十圈,陆川说他边跑边喊‘我能行’,结果撞到双杠,现在胳膊上还贴着创可贴。”
课间休息时,沈瑶把新画的素描塞进林浅书包。画纸上,穿白校服的少年站在银杏树下,手中的信封被风吹开,里面的草稿纸飘成雁群的形状,而穿蓝校服的女孩正伸手去接,发梢被风吹得扬起,像只想要展翅的雁。画纸背面写着:“有些告白,像秋天的落叶,总在即将触碰时被风吹散。”
午休时的便利店,江叙盯着货架上的雁形挂件,终于鼓起勇气伸手。“要这个吗?”收银员的声音惊得他缩回手,抬头看见林浅正站在冷柜前挑牛奶,指尖划过草莓味的包装,忽然想起她作文里写过“草莓是冬天藏在雪地里的星星”。他慌忙转身,却撞翻了货架上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大大的“雁”字。
“江叙,你没事吧?”林浅蹲下身帮他捡本子,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创可贴。少年慌忙缩回手,耳尖红得滴血:“没、没事。”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上周月考,他故意把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就为了找她请教,结果讲题时紧张得把“辅助线”说成“林浅线”。
放学后的天台,苏晴把江叙推进工具间:“林浅在整理诗词社资料,你现在进去,把草稿纸给她。”铁门“咔嗒”关上的瞬间,他看见女生正低头翻看诗集,发梢垂落遮住侧脸,像幅永远看不够的画。手中的草稿纸被汗水浸湿,开头的“林浅”二字,已经被蹭得模糊。
“那个……”他开口时,工具间的灯忽然闪烁两下,灭了。黑暗中,他听见林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接着是指尖碰到他手腕的触感。“别怕,”她的声音像浸了月光,“我带了手机手电筒。”光束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后退半步,却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和手中被揉皱的草稿纸。
“其实,我……”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江叙看见她手中的诗集,书签是片银杏叶,正是他昨天夹在她作业本里的那片,叶脉间的“我喜欢你”已经被她用红笔描了边。而林浅看见他草稿纸上的字迹,“雁字成殇”旁边画着两只并排的小雁,翅膀交叠的地方写着“浅叙”。
突然,工具间的门被推开,周曼的声音传来:“林浅!你妈妈又来接你了,在校门口发脾气呢!”林浅慌忙合上诗集,转身时,草稿纸从江叙手中滑落,被风卷到了墙角。他弯腰去捡,却听见她说:“江叙,你和苏晴……”话没说完就被周曼拽走,尾音消散在渐起的秋风里。
深夜的教室,江叙借着走廊的灯光,捡起那张被揉皱的草稿纸。“林浅,你知道吗?每次你低头写作业,发梢扫过课桌面的声音,都像雁群掠过天空的轻鸣……”字迹被折痕割裂,像他此刻破碎的心情。忽然发现,纸角不知何时被人画了只小雁,翅膀上写着“浅”,而他画的“叙”,正对着它展翅。
晨雾漫进校园时,林浅在自行车篮里发现了那片银杏叶,叶脉间的字迹已经被重新描过,旁边多了行小字:“其实,每只雁的翅膀下,都藏着想要追随的身影。”她摸着叶片边缘的锯齿,忽然想起昨天在便利店,看见江叙和苏晴说话时,女生指着他书包上的雁形挂件笑,而他却在看自己的方向,眼中映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上午的语文课,张老师拿着作文本叹气:“林浅,你这篇《雁字》写得很美,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惆怅。”稿纸上,她写:“雁群总在离别时排成最整齐的队形,就像我们总在错过后才看懂彼此的心事。”而江叙的作文本上,“雁”字的最后一勾特别长,像要穿过整个秋天,握住某个遥不可及的名字。
午休时的操场,沈瑶完成了最新的画作:两个少年少女站在工具间门口,手中的草稿纸和诗集同时掉落,银杏叶在他们中间飞舞,遮住了即将触碰的指尖。画纸上方,她题了句:“所有未说出口的喜欢,都是秋天揉皱的草稿,藏着风的呜咽,云的叹息,和雁群掠过天空时,那声没敢发出的清啼。”
放学后的便利店,江叙盯着新到货的雁形明信片,终于在背面写下:“林浅,我喜欢你,像雁群追随暖春,像蝉鸣拥抱盛夏,像我追逐你的每一个瞬间。”邮票贴好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慌忙把明信片塞进裤兜,却没看见,卡片边缘的“浅”字,正对着她的方向微微发烫。
暮色漫进教室时,林浅发现江叙的课桌抽屉里,散落着二十几张揉皱的草稿纸。她捡起一张,看见上面写着:“第一次看见你在作文里写雁,我就想,要是能成为你笔下的雁,该多好,至少能和你写的字并肩飞翔。”眼泪忽然模糊了视线,原来那些被她误会的瞬间,都是他藏在翅膀下的喜欢。
深夜的天台,江叙望着南归的雁群,忽然想起沈瑶画的那幅画:两只小雁在暴风雪中相互依偎,翅膀上的伤痕,是为彼此遮挡风雨的印记。他摸出裤兜里的明信片,却发现边缘被雨水洇湿,“我喜欢你”四个字,已经晕成一片深蓝,像他永远说不出口的心事。
晨雾消散时,林浅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江叙正在黑板上画雁群。他听见脚步声,转身时,手中的粉笔“啪嗒”落地。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指尖在地面触碰的瞬间,像有电流划过整个深秋。她忽然开口:“江叙,你的草稿纸……”话没说完,预备铃响起,他慌忙转身,却没看见,她掌心紧紧攥着那片写着“我喜欢你”的银杏叶,叶脉间的字迹,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深秋的风掀起讲台上的作文本,林浅的《雁字》稿纸飘落在地,上面写着:“原来最痛的错过,不是雁群南飞时的离别,而是明明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始终不敢张开翅膀,让对方看见,自己翅膀下,藏着的、整个秋天的心事。”而在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第28版告白草稿正在风中翻动,最后一句写着:“林浅,你是我写过最动人的半阙词,却永远缺了落款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