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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事(回忆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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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晚上回到家,向文默默躲在房间里,给他们留有空间沟通,听着外面母子俩时而争吵,时而哭泣,一墙之隔,两种境况。稍顷,张复推开门对着她招招手,嘴角扯出胜利的笑容,一切归于平淡……

向文是疑惑的。旧时奶奶疼爱她,从未红过脸,家人间算得上和睦,而像张复和婶婶那种冰火两重天的相处模式,她适应的很困难,前脚打得跟冤家一样,眼下却异常亲昵,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张复领着她们去了一家装璜不错的饭馆,算来这还是第一次全家一起外出。俗话说没有花钱的不是,只要足够多,去哪里都是体面。她们享受着服务,吃着可口的饭菜,伴着周围闲适的环境,心神安宁,昏昏欲睡。

她想,婶婶其实是能够理解张复的,毕竟他还算个孩子,金钱的诱惑是极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今天在家住吧。”婶婶给他夹了块肉,眼底满是期待。

“我……”张复略微停顿,“明天有事儿,下次吧。”

“你爸……是懂得拿捏你了。”

“还有个事,”婶婶不经意望着向文,“你俩最近少来往,现阶段要有大局观念,想见文文了你自己回家看。”

“妈……”

“儿女情长以后再考虑吧,眼下大事为重。”婶婶攥着向文的手腕,领着她出门,“别送了。”

慕色渐沉,夜风刺人。呼出的气像团云,透着月光虚无缥缈地在黑夜里吹散,冷气入鼻,眼眶隐隐发酸,向文觉得自己仿若之前张复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台电脑,是他们可以拿来权衡利弊,相互约束的物件。

——

病危前一个月,张复赶来看望,血缘这东西很是奇妙,多大的怨,多大的不甘,只要有人愿意低头软语几句,便能抛却旧事,继往开来,亲昵如初。

张复去缴费处把钱补上,又从取款机取出一部分现金交给向文,“你多体谅,她不容易。”

她拒接,“她需要的不是我,是你。”

“老爷子那边不喜欢我往这边来,你理解理解。”

不可置信,“这比妈妈重要?”向文已有几天未睡好觉,这段时日虽然周叔叔也会来陪床,但毕竟男性不方便,大多数还是她亲自来,从早盯到晚,此刻脾气已是按耐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张复情绪亦是不佳,从兜里拿出一个烟盒,熟练地点烟,重重吸上一口,试图压下火气,“我妈都能理解,你有什么不能?”

“再说了,你不知道看病的钱哪儿来的?没我你能行?”张复越想越气,终究是没压住火,“我妈养你一场,你有什么不行的?”

向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哽咽地看着对方,声音越来越低,“再多的钱也救不了,你知道的……”

“那我们呢?”张复嘴里吐着咽气,走近她逼问道,“我们的未来不要了?还想过那捉襟见肘的日子?记得我妈怎么说的,大事为重!”

她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婶婶说得“大事”是另有含义。

所谓“大事”,是张复的爷爷。小的时候,祖孙也是相处过一段好时日的,婶婶带着他离开后便没了来往。如今近九十高寿,身体大不如从前,人也有些恍惚,眼看即要寿终正寝。前两年,嘴里总嘀咕着这个小孙子,正逢张复爸爸的大儿子病逝,心内也是久久痛心不已。想来想去,张复爸爸决定去婶婶的老家旧址看看,一找便找到了。

按婶婶讲的,早年她跟婆家相处极不和谐,张复爷爷对她似带着深重的恨意。但未来张复能否留在他爸那边生活,主要还是看他爷爷的意思。母子俩当初一致决定去市里,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搏一搏,好好陪爷爷最后一程,或许张复下半辈子无忧了。

人不能既要又要,所以病得再重,婶婶也让她甚少和张复联络。没有人不惧怕死亡,看着同房的病床,家属时时传来哀嚎,一波又一波的新病友,死亡临近的恐惧感压面而来,婶婶心态崩了,彻底崩了。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

“老天爷开开眼吧,快把我收走吧!”

“活着有什么意思?生不如死!”

看着面黄枯瘦的婶婶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下又一下地轻锤着床板,向文也崩溃了。她约莫有半个月没有去学校,陪护的阿姨换了又换,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周叔叔算来也只是婶婶的旧友,她不好事事都找他。

真的扛不住,现下连婶婶望着她的眼神都能让她心跳加快地想要逃离。

她压抑着情绪,迈步到医院走廊,望着窗外被风刮晃动的树枝,上次这么绝望还是奶奶过世后,她被带到太平间,好像也是这么个破风天,吹得落叶满地打转,眼泪混着沙子看不清路。

这么想来,奶奶走得还算温柔,突发的疾病,谁也没发应过来,当天就走了,急救仪器都没上,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经历太多太久的病痛,更没有像婶婶一样满身管子,不算很遭罪。

“我扛不住了,真的扛不住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念在她帮你一场的份上,再坚持坚持吧。”

“我坚持不了了!你听不听得懂!”

“文文别为难我……”

向文挂断电话,闭眼思索着,不一会儿眼神坚定的转身走进病房。

……

当晚她回家洗了个澡,头发未干便直直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次日,电话铃声冲破梦境,带来噩耗,婶婶于午时过世了!

葬礼没有大操大办,这是她生前本人的意愿。主持大局的周叔叔简单通知了身边的几家亲戚,围桌吃了顿白事饭,共同回忆婶婶这一辈子的遭遇,周叔叔酒桌上掩面痛哭,几人近身关切慰问,此事算是了了,而张复那边,一直未露面。

“还有一年你就成年了,不如跟着我吧,先把高考过了再说,我就当多了个侄女。”周叔叔拉着她的手,鼻腔里酒气浓郁,看着她眼里满是真切与疼惜。

她低头看着手机,那人一直没有回复消息,大概是恨透了她,声音嘶哑,“好。”

周叔叔没有料到向文答应的这么爽快,第二日帮着她草草收拾了行李,两人便自驾驱车去金宜县。

一路上,周叔叔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天,其实两人间除了婶婶也没什么太多话题,毕竟相识时间不太久。当年□□盛行,勾回了许多童年旧友,婶婶也没能落伍,很快就会运用,不认识的字,不会的操作,就让向文一点一点地教她。

周叔叔就是从那时开始来往的,两人以前是同学,相隔数年再联络,见面时竟均有些红脸又红眼,之后便常能在家里看到他和婶婶一起做饭,一起聊天,同进同出,明面上很是温馨。

张复对此没有什么表态,看不出支持亦看不出反对,这对婶婶来说算是默许。

有段日子婶婶肉眼可见地红光满面,有时向文竟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水光,似少女怀春,藏着娇羞,若不是……

“若不是你婶婶走得早,或许我们三人会一起回去。”

向文瞥见车窗外象余县的路牌,一闪而过,这几年的时光也跟着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些微混沌,似梦一样。算来这是她第二次户口迁进迁出,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集邮戳,走到哪里都要盖个章。她想,好希望这一切真的都是梦。

到达金宜县的时候已是傍晚,向文醒了醒神,这几天太疲惫,好在长路漫漫,打了一会儿盹儿,周叔叔拎着行李,领路到一户院子前,四周昏暗,隐约听到远处几声狗吠,旁边零零散散地有几户院落,这地方看着有些偏静。

进了院门,向文在微弱的灯光下打量着,院子不算大,东西两间房关着门,中间正房装修得还算精制,房门东侧盖了个简易板间,看装潢像是厨房。

周叔叔领着她往东厢房走,开门入眼的是一张书桌,几本书整齐的摆在上面,而后紧挨着的便是一张单人床,蓝灰色的床单,还算干净。

“先住你哥这儿,西厢房太脏,等我打扫打扫再住。”

来的路上,周叔叔对她简要介绍了这个家的情况,“我没孩子,但是我大哥孩子多,有个侄子一直跟着我住,算是做个伴儿。你别说,这孩子让人省心得很,现在念大学了,周末偶尔回来住住,平时就我一人。”

“有什么不习惯的,再跟我说吧。”

“谢谢叔叔。”

“没什么谢不谢的,我不兴这个,别跟我太客气。”

“好。”

她简单整理下行李,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有些局促地坐在床边,四周环顾一圈,这里以后便是她新的住所。

次日,向文醒的很早,因着昨天路上打过盹儿,到了晚上便辗转反侧,整个人精神得很,直到外面渐露晨光才小憩一刻。她头回住平房,这里的暖气很足,但总隐隐约约感到一股凉风,嗖嗖直吹,烦人的很。

茅厕在小院外,红棕色砖头堆砌而成,里面是简易的蹲坑,冒着浓郁的屎臭味儿,四处均漏风,实在太冷,屁股都要冻僵了,她在寒风中迅速上好,提裤出门。

刚出去便看见周叔叔正站在外面,一手插着兜,一手抽着烟,“没睡好吧?”

“还行。”

周叔叔把烟扔在地上,鞋底捻了捻,“会做早饭么?”

“会。”

向文没含糊,径直去了厨房,冰箱里什么菜也没有,只有几个鸡蛋。她就着冷水洗手,起锅烧油,蛋液混着葱花一起下锅,不到几分钟喷香的蛋饼便出锅。

她端着盘子出去,寻了寻,发现周叔叔已经外出了,人不在家。随即回到东厢房,房内立着一位男人的身影,穿着一身朴素的灰黑色休闲衣,正背对她看着床边的行李箱。

向文嘴角微抿,而后摆出一个端正的笑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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