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天高云阔,远处的太阳的附近的云层,浸染着金色的祥光。
崔四娘仿佛还没有从昨日的打击里面回过神来,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又开始呼唤自己儿子的名字,然后发现没有响应,这才恍然的想起昨日竟也不是一个噩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她的儿子已经离她而去了。
只是以一个母亲的私心而言,崔四娘并不想去预设自己的儿子遭遇了险境。
她只是时时暗暗的祈祷,也许这个小没良心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活的很好。
虽然崔四娘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心里与日俱增负罪感,总让她觉得带上了长满荆棘的镣铐,反复自我折磨。
司徒英见天气好,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倒是没有因为昨日的时段影响到一点心情。
对司徒英来说,对崔四娘的好感,仅限于在路上照顾她,保护她,打到了猎物分给她和她的孩子,却并不代表,她要感同身受,爱屋及乌,喜欢崔四娘生的两个小孩。
她又不是崔四娘家的乳娘。
再说了,她本来也没做错什么啊。
司徒英理直气壮。
躲在司徒英的身体里的白鹤观主,感受到了司徒英浮动的情绪,倒是发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声:“阿英,强者是不需要弱者的原谅的。”
司徒英对白鹤观主的论调表示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需要的时候会选择性的听的。
一行人赶路,脚程虽慢。
但好歹在月下柳梢之前,赶到了通天国。
崔四娘的女儿叫齐红花,还是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只是被崔四娘带着,看着壮汉在大清早被官差带走,也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四岁的孩子对官差还没有概念呢。
只是一味地好奇的盯着,明晃晃露出了猫耳朵的衙役。
崔四娘有些担心自己女儿的眼神惹怒了眼前的大人。
但是衙役倒是脾气很好的冲着小姑娘笑了笑。
身后的黄色尾巴还摇了摇。
这个衙役的原身是个橘猫,人看起来很胖,猫耳朵也很富态,但是脸长的很可爱,很像西方的小天使那种,时刻带着恬静的微笑的长相。
虽然胖胖的,但是一点没有愚鲁的感觉。
官衙之内,坐在堂上的法官,很快发出了判决。
壮汉死刑。
那两鬼像一道流星一样从阴影里蹦出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大仇得报的模样。
法官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微笑道:“只是,有一项赔偿,我得问明你们二人。”
两鬼匍匐于地,实行的是又跪又磕头的老式见官的跪法。
把这法官吓了一跳,喊道:“不准跪!”
“都站起来!”
两鬼都有些疑惑和战战兢兢,但好歹站起来了。
法官道:“把他杀了,未免可惜,你二鬼乃是横死之鬼,不入轮回,不如让这人的躯体与你们共生,这样还能活一回。”
这个主意是岁金想的,因为西游世界的鬼,很多不能投胎的理由都很扯淡,横死鬼(死于非命)不能正常投胎,非要鬼找了替身才能下地府,受那酷刑,这才算洗清罪孽,往事皆消,走过孽镜台,饮下孟婆汤,下一世还不知道是什么。
这就很离谱,很不公平啊,反正岁金是这么觉得的,你大封建时期自有国情,因为各种原因横死,不要太常见,官员乡绅做了坏事都不遮掩的,什么叫法律,法律就是有钱有权的老爷们的铁拳,可以消灭每一个他们看不顺眼的贱民。
还有就是,身为奴隶人,也是身不由己,做人婢女,要是有个石崇一样的主人,劝客人喝酒,客人不喝,你好好的站在旁边,嘎一下头没了。
然后地府跳出来说,你横死的。
要投胎先走流程(找替身)+(下地狱)=(投不被定义无法选择的胎。)
真的,你们不是吧。
讲点理吧。
所以!
岁金觉得,既然她暂时没法大规模的把鬼魂送去众生之灵(怕被暴露),但是完全可以让这些横死的倒霉鬼,在犯了死罪,或者直接就是把他们害死的人身上再活一回。
废物利用啥的。
也显得她是个仁慈的君主。
上位者幽深的心思,两鬼却恍若未觉。
只是一味的目瞪口呆。
壮汉流下来了绝望的泪水,果然,衙役们说的什么,人权,为民做主,都是假的。
两鬼双眼放光十分狂喜,这才是妖王风范,回来了,一切我熟悉的东西,什么恃强凌弱,什么歪门邪道,回来了,都回来了!
两鬼忙不跌的答应了,膝盖一软。
法官眼疾嘴快的呵斥道:“不准下跪!”
实行判决的时候。
两鬼还是有些紧张。
双双对视了一眼,也释然了,祖孙俩生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就是被害死变作了鬼,也只能说比活着的时候差在了,经常感到饥饿,嗅觉里全是腥气,害怕阳光,被巽风一吹,会有魂飞魄散的恐惧。
但是好消息是,因为它们很弱,没有妖看得上,也没有鬼王势力看得上,祖孙俩也不去害人,就一心一意的跟着壮汉,也没有人欺凌他们,抢它们,虽然它们已经一无所有,但是也是比生前强啊。
毕竟小孙子还能被抢了拿去做人奴仆,做青楼小馆,亦或者交了好运,可以做一边被撅,一边伺候少爷的书童。
但是此时时刻,已经容不得两鬼再拖延。
壮汉流泪,但壮汉不说。
再睁眼,壮汉的魂魄飘了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乐的手舞足蹈。
差役对着壮汉笑道:“既然身死,那也算罪过相抵。”
壮汉听见自己已经无罪了,立马对差役怒目而视。
差役的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了两下:“可是呐,做鬼没有那么简单,要是被大鬼抓去一口吃了怎么办?”
“哎呀忘了说了,鬼在夜里容易被巽风吹的魂飞魄散,要有个屋宅躲避才行,可是我们通天国的房子都是有主的,你该不会想私闯民宅吧?”
“千万不要啊,如果是这样,被抓到就只能判你魂飞魄散了。”
壮汉的表情狰狞了片刻,又缓缓的,窝囊的,十分颓废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连上差都不叫了,一副心灰意冷,意兴阑珊的模样。
差役给壮汉找了一个新工作。
两鬼的心绪也是复杂。
恨他吧?
这人也已经死了。
身体还拿来赔偿。
不恨吧?
当初被杀被害被威逼,还是历历在目。
只是,只是,这一切诸多因果,双双思量,常常回想,最后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不同于两鬼的莫名心绪,旁观了一切的司徒英和崔四娘都大为震撼。
崔四娘心想:“难怪叫我来呢,那死鬼被人夺了舍了,我若是不知道,稀里糊涂撞上去,被害了都不晓得怎么回事!”
司徒英:“哇!真神奇。”
出了官府的门。
崔四娘尽量若无其事:“咱们合租吧?”
司徒英有些疑惑和震惊,但是因为崔四娘这过于自然的邀请,发出了一声啊?
然后又赶忙补了一句:“我觉得行。”
把崔四娘想说的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打理家务,两个人住在一起房租减半,更宽敞的屋子堵在了嘴里。
这些理由毫无用武之地。
她有些惊诧又有些轻快的笑了一下:“好!”
“我们回家吧!”
司徒英愣了一下,更快的点了一下头。
二人走后。
两鬼操控着一具身体,走了出来,走到阳光下,这阳光微微有些烫,像会吸人的旋风,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把两鬼身上的那股凉丝丝的阴气 ,像吸针一样,一点一点的吸出来。
空气里,是甜的油果子,是酸是山楂,是辣的小吃,是苦的凉茶,是香粉,是臭汗,是所有人才能闻到,接收到,感受到的味道。
身体被老的那个自然的驱使着,从身体里拿到了官府给发的贫困补助,摸出了几枚大钱。
买了一个糖葫芦。
老的温柔很温和,像是不想戳破这场美的像是魂飞魄散之前的妄想的梦:“吃吧,以前阿爷没本事,明知道你看着街上的吃食流口水,明知道小孩都馋,还扇你,阿爷知道错了。”
老的把身体里的味觉给放开。
让给小的。
小的没说话却不肯进去。
老的无奈,只好跟小的一人占着那味觉一半。
现在两个鬼是一体双魂,因为壮汉也就一具身体,所以可以自由的控制谁占据全部五感,只是一般都是一鬼一半。
街边的小孩,看见了壮汉。
小孩是不懂事的,看见壮汉之后,跳起来冲着娘道:“娘,娘,羞羞脸,这么大的人还哭。”
“娘~我也想吃糖葫芦!”
小孩的娘的眉毛一下子就竖起来,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流泪的二鬼,又骂道:“吃吃吃,我看你像糖葫芦!”
二鬼恍若未觉。
只是贪婪的,品尝着,阔别了许久的味觉,和除了惯常所食的没有味道,又十分难吃,经常发霉,偶尔还发苦的食物之外的,十分陌生的甜味,和酸味。
假如真有那所谓的没有痛苦,没有压迫的仙乡,二鬼情愿相信,就是此时此刻的此处,因为此处心安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