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手术,比想象中复杂,陈铭生清早被推进手术室,刚刚进去不久,护士就在门口喊:“陈铭生家属——”
“来了——”
杨昭跑过去,护士从门里匆匆出来,递给他一根红绳子,“手术室不能带饰品,家属保管一下。”
杨昭接过来,她发现那是在旧金山的除夕,杨昭带在陈铭生手腕上的红绳子,他一直带着,颜色有点泛白,还卷了点毛边,但是依旧残存着他的体温。她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紧紧攥着,贴在自己胸口。
杨父杨母杨锦天都陪着杨昭一起,等在手术室的门口。杨昭定定地看着手术室门口的钟,她才发现时间居然是这么漫长,这时候杨锦天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他递给杨昭,“姐,你别担心,哥那么好,所有人都保佑着他呢,肯定顺顺利利的。”
杨昭接过咖啡,看着杨锦天关心的脸,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陈铭生的手术一直做到中午才结束,等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杨昭看到躺在床上的陈铭生,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也有些疲惫,杨昭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铭生手,很凉,“感觉怎么样?”
陈铭生看着围在他床边的人——杨父、杨母、杨昭、杨锦天,不再是之前只有队里的同事。
他笑了,然后很宽慰地说:“挺好的,大家放心吧。”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跟杨父单独沟通手术的细节。
等杨父回到病房,陈铭生已经安顿好了,杨父俯下身低声说:“小陈,手术很成功,后面就是休养,好好休息。”
陈铭生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病容,他吸了一口氧,说得有些费力,“谢谢叔叔,给您添麻烦了。”
“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样的话。”
术后的时间陈铭生熬得很简单,可以说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傍晚杨锦天送来了杨母做的粥和小菜,陈铭生勉强地喝了几口,继续默默地忍受术后的疼痛。
夕阳带着一丝不舍落下,更难熬的夜晚来了,八点多,剧烈的疼痛引发了连锁的反应,陈铭生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他睁开眼睛,用着虚弱的语气说:“杨昭,杨昭,我想吐。”
“想吐吗?等一下。”她火速地起身,去端房间里的垃圾桶。
这时候,强烈地恶心带着胃部的翻滚涌上来,他偏过头,扶着床边起身,胃部抽搐让他反上来第一口,杨昭还没把垃圾桶拿过来,他忍在嘴里,紧接着涌上来第二口。等杨昭端着垃圾桶跑过来,他对着垃圾桶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吐物从喉咙里剧烈地喷溅出来,吐光了胃里的东西,就是一下接着一下的干呕。等到体力耗尽,他瘫倒在床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杨昭担心地看着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顺了好久的气,才缓缓开口,“好多了。”
杨昭蹲下来,收拾垃圾桶里面的秽物,等她回过头才发现陈铭生从床头拿了餐巾纸,强撑着身体擦床边上喷溅的秽物。
杨昭的眼睛里带着心疼,“我来擦。”
她抢过陈铭生手中的纸,把床边上和柜子上喷溅的秽物擦掉,陈铭生看着忙碌的杨昭,他喃喃道:“杨昭,辛苦你了。”
杨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躺着的陈铭生,此时,他被疼痛折磨的有些憔悴,气还没喘匀。
“陈铭生,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之前在美国就总是说麻烦我,辛苦我。可是我不会这么觉得,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谁都会生病,这不麻烦,也不辛苦。如果那天楼梯道,摔下来的是我,你也会好好照顾我的,对不对?现在,我们结婚了,你跟你老婆还说这么生分的话吗?我们早已经不分彼此了,你现在就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都不要想。你就算是吐到我身上了又能怎么样呢?洗洗就好了。”
陈铭生笑了,他很幸福地说:“好的,老婆。”
杨昭一直陪在陈铭生的身边,给他擦擦汗,给他捏捏腿,十点多,他又吐了一次,这一次,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只剩下很可怕的干呕,杨昭拍着陈铭生的后背,“我去叫医生吧,吐了两次了。”
“吐完了,没有东西吐了……”他把气喘匀,接着说:“我之前也会这样,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
杨昭看着陈铭生紧皱的眉头和攥着被子的手臂,她想了一下,打开了手机的音乐,一段很熟悉的旋律飘进陈铭生的耳朵——是张学友的《你最珍贵》,他睁开眼睛,笑了。
“听听歌,转移注意力,是不是会好。”
“嗯,”陈铭生垂眸看了一眼杨昭的手机,然后继续开口,“杨昭,你有耳机吗?”
“有。”她转身去包里翻耳机。
“用耳机听吧,有点晚了,别吵到别人休息。”
杨昭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带着线的白色耳机,她插在手机的插孔里,飘在空中的乐声戛然而止,陈铭生拎起一个耳机,随手塞金靠着杨昭的一侧耳朵里,杨昭拿起另一个,看了一眼,又替换掉陈铭生的那个。
“你塞反了,耳机有左右的。”
“是嘛,我觉得一样。”
他们两个人各塞着一个耳机,开始听歌,如水的旋律从耳机中倾泻而出。杨昭趴在陈铭生的床边上,把头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抬头看着陈铭生,他们离得很近,陈铭生顺势抬起右胳膊揉着杨昭毛绒绒的头发。
“我会送你红色玫瑰,你知道我爱流泪……”他的歌声传递着难以抑制的情感又带着对过往回忆的眷恋,将往事轻轻吟唱。
一曲终了,陈铭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这个?”
“在你家,我打开了你桌子上的录音机,就是这首歌,”杨昭笑了,“抽屉里还有空的磁带盒,张学友的专辑《不后悔》。”
陈铭生想了一下,“磁带盒还在吗?”
“嗯,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杨昭故作神秘。
“你看到纸条了?”陈铭生追问。
“还有纸条?那我当时应该好好找找的。”
“没有,我自己在校门口买的,盗版的,很便宜,那时候98年吧,我上大一,张学友红遍大江南北。”
“98年,我才12岁,刚刚上初一,那就让我陪19岁的陈铭生,再听一听张学友。”
“嗯,重温我的19岁。”
杨昭又放了几首张学友的歌,夜有些深了,病房外完全安静了下来,借着音乐,陈铭生发现,疼痛虽然没有怎么减轻,好像疼痛没有那么难熬了。他看见杨昭打了一个哈欠,他开口,还是淡淡地问,“杨昭,你困了吗?”
“不困。”杨昭帮陈铭生理了理被子,“你呢?还疼吗?”
陈铭生笑了,“一点点。”
“那就是很疼。”她摸了摸陈铭生的额头。
陈铭生笑了,然后接着问,“你呢,你19岁的时候听什么歌。”
“我听周杰伦。”
“周杰伦……”陈铭生笑了。
“怎么了?”杨昭淡淡地问。
“我都听不懂他唱什么……”
“那是他的快歌,你刻板印象了,19岁,2005年,我在俄罗斯听他的《十一月的肖邦》这一张专辑,你知道吗?这张专辑,很封神的,有很多经典的歌曲,像黑色毛衣、珊瑚海、一路向北……听一听?”
“嗯。”
杨昭按顺序播放,一首接着一首,借着音乐,杨昭问,“你觉得怎么样?”
“调不错,吐字不清楚……”
杨昭笑了,陈铭生问,“还有其他的歌吗?”
“发如雪,”杨昭想了一下,“这首歌对我来说有些催眠,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听看。”曲子还没放完,陈铭生就忍不住夸,“好听。”
杨昭笑了,她把音乐调成单曲循环,然后陪着陈铭生一遍一遍放,可是等到听到第三遍,她的眼皮就有些抬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陈铭生就发现杨昭拉着他的手睡熟了,他微微挣脱杨昭的手,然后关闭了音乐,摘下她耳朵里的耳机。他撑着胳膊,拽过搭在椅背上的毛开衫,想给杨昭搭上一点,晚上有点凉,她就穿了一个短袖,露着两个长长的胳膊。
动作有点大,他感觉肌肉带动着手术的伤口,疼得凛冽“嘶——”他缓了一下,把衣服给杨昭披上,可是她的两个胳膊还是露在外面,他哼笑了一下,“胳膊还挺长。”
然后直接张开自己的被子把露出来的胳膊裹进去,他笑了,嘴里喃喃道:“睡会吧,杨昭,你今天累坏了。”
而他,则是继续忍痛,一夜无眠。
第二天,依旧是疼痛和不舒服。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杨父给杨昭打电话。
“喂,小昭,小陈怎么样啊?”
“挺……好的。”杨昭的话音刚落,杨父就在手机的听筒里,听到了让人很战栗的呕吐声,“爸,你等一下啊,我等会给你打过去。”杨昭话还没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没等杨昭回过去,杨父就连续打了好几次电话,电话打到第三个,杨昭才接到。
“喂,爸。”
“刚才是小陈在吐吗?”
“……”杨昭沉默了一下,“是。”
“小昭,怎么不跟爸爸说实话。”
“陈铭生怕你们担心……”
“你们这样,爸爸不是更担心吗?跟爸爸说。”
杨昭叹了一口气,“昨天下午术后,就一直很疼,晚上勉强喝了几口粥,八点多吐了一次,十点多吐了一次,昨天疼了一夜没睡着。早上喝了几口粥,刚刚又吐了……”
“小昭,你别着急,爸爸现在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