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6号诊室里面,坐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老人一抬头,看到杨昭,反应了一下,然后笑着跟杨昭打招呼,“小昭,怎么搞的,跑到我这里看病了,怎么没去找你爸。”
杨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问好,“许伯伯,不好意思。我先生从……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到这边方便一点,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楼梯上?”许伯伯神色有几分惊讶,正在杨昭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陈铭生开口了,“嗯……”陈铭生接着补充,“我不小心踩空了。”
“我先给你检查检查。”
正在医生检查的时候,杨锦天也到了诊室门口,远远地,他跟许绍棠招了招手。
许绍棠很细致地检查和询问了陈铭生的伤势,然后在电脑上开检查单,“身上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膝盖,拍个X光,看看骨头的问题,再拍个核磁共振,看看韧带半月板。你们先去拍核磁共振,这个出结果慢一些,然后拍X光,拍完就能拿结果,然后我再看一看。”
“好,麻烦您了,许伯伯。”杨昭悻悻地从诊室出来。
“熟人?”陈铭生抬头问。
杨昭叹了一口气,“非常熟,我爸的师弟,跟我们家,算是世交……”
杨昭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起来,她一看,是爸爸打来的。杨锦天看着杨昭,伸了伸舌头。
“喂,爸。”
“小昭,你们现在在一附院,怎么挂号挂到你许伯伯那里去了?怎么搞的?小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其实是我搬东西,然后我摔下来了,陈铭生在后面保护我,就跟我一起摔下来了……”
“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
“你真是……杨昭!我说你什么好!我跟你妈妈嘱咐过多少次,照顾好小陈。现在又在结婚这个节骨眼上,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你看看你们婚期,还有多久。真出点什么突发情况,家里亲戚朋友都通知过了,到时候不能完婚,你说说怎么办!”
“爸,可能没那么严重……”
“杨昭!严重不严重不是你说了算,我等会过去看片子,等我看完我再收拾你。”
“爸……”
还没等杨昭说完,杨父已经挂了电话。
“舅舅生气了?”杨锦天站在一边,试探性的问。
“嗯……应该是。”
“舅舅刚刚喊你……杨昭,从小我都没怎么听他喊过你全名。”杨锦天皱着眉头。
“没事没事,有可能没有这么严重呢,杨昭,你也是,你非要说实话干嘛,说我自己踩空的不就是了。”陈铭生悻悻地说。
“先做检查,等会看看结果。”
等陈铭生的检查结果出来,杨父已经到了许伯伯的办公室,两个人对着X光和核磁共振的片子看,两人低声地讨论专业术语,形成了一致地意见。
许伯伯开口,“你这个半月板,之前就二度损伤过,算是旧伤,这次在上次的基础上,又累积了新伤,从核磁共振上看,你这次损伤的半月板是在是在中区,血运比较少,没什么血管,基本上没有自愈的可能。从片子上看,半月板完全撕裂了,构成三度损伤,肯定是要手术。我们常规的操作就是能缝合就缝合,不行就要切除。唉……撕裂的角度不是很好,缝合有难度,还是可以做。半月板对于关节的保护非常重要,你还年轻,情况又特殊,还是要做,不能切除。”
杨昭听到“做手术”“切除”几个词,倒吸一口凉气,她点点头,“我们做。”
许伯伯回头跟杨父商量,“老杨,你看这个不行就在我们院让魏老来做,他是关节骨科的专家,很多冬奥会运动员的手术都是他做的。”
“你做可以的,你都搞这个几十年了。”杨父说。
“还是魏老做,我来给他打下手。”
许伯伯从抽屉里拿出住院通知单开始写,“那就先住院,该检查检查,做手术准备。”
一楼窗口,杨昭和杨父排队办住院,杨昭忍不住问:“爸,这个手术痛苦吗?”
“关节镜手术现在技术很成熟了,算是微创,但是小陈……之前用过很多止疼药,对常规的麻醉和镇痛药物会有耐受性,术后疼痛估计会比较难熬……还有就是康复,术后还有很长的康复期。”
“那……手术好做吗?”
“刚刚我和你许伯伯看片子,撕裂的位置和角度都不是太好,常规,可能要切除……切除之后,膝关节的磨损会很严重。我们还是想缝合,缝合会有难度,到时候让魏老来做,他是权威,会有办法的。”
杨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杨昭陷入了一种深深自责,她站在队伍里面,低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话。
远处,杨锦天和陈铭生在长椅边上坐着等,杨锦天看到了杨昭的情绪,他喃喃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姐自闭了……”
陈铭生抬头问道:“啥叫自闭?”
“就是那样,你看……”
陈铭生抬头,他看到了排在队伍里的杨昭,脸上阴云密布,似乎带着很浓很浓的心事。
到了病房,安顿下来,护士来到病房里面登记入院信息,正好遇到从律所匆匆赶过来的杨母。
护士让陈铭生躺下来量血压,杨昭过去扶他,在他弓腿躺下到时候,有些控制不住的表情痛苦,姿势扭曲。护士撸起了陈铭生的袖子,杨母一眼就看到了陈铭生一整个胳膊的擦伤。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心里的火,等护士离开,她转过头,质问道:“杨昭,你是怎么照顾人的?怎么还要做手术!”
杨昭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是我没照顾好……是我的错。”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从楼梯道抬柜子,电梯坏了就过一会儿,这么简单的问题想不明白吗?现在又让小陈挨一刀,又要做手术,明明是可以避免的问题,非要引起这样的结果……”
“阿姨,没事的,没那么严重……杨昭不是有意的,真的。”陈铭生开口打断房间里有些尴尬的气氛。
杨锦天及时终止了病房里有些微妙的气氛,“舅舅舅妈,我们去吃饭吧,吃完再给姐姐他们带回来一点。”
等杨锦天带着杨父杨母出门,病房里又只剩下杨昭和陈铭生,杨昭低着头翻看护士送过来的检查单,她眉眼低垂,静默无言。
陈铭生斜靠在床上,拉了拉杨昭的裙摆,“真自闭了?”
“没有。”
“没有怎么不说话?”
“没有不说话。”
陈铭生笑了,“第一次听你爸妈喊你全名,真有点凶啊。”
杨昭抬起头,淡淡地说:“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陈铭生乐了。
“谈厄瓜多尔男朋友的时候,他们去俄罗斯旅游,被撞见了。”杨昭说的云淡风轻。
陈铭生来了兴致,撑着床坐起来,“真的假的?你在干啥被撞见了?”
看着陈铭生一脸的八卦,杨昭皱着眉头,“陈铭生,我没想到你还挺八卦的。”
“没有,”陈铭生笑了,“我纯好奇,对了,你还告诉我呢,印欧混血,到底帅不帅?”
“没——有——你——帅!”杨昭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的回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要做手术,没想到伤这么严重。”
陈铭生拉住杨昭的手,“没事,你看我都进过这么多次医院了,这次伤的最轻,是不是,医生也说了,很小的手术,你爸爸还找了专家,肯定没事的,就当换个地方,休息两天。”
杨昭看着陈铭生肿胀的膝盖,“缝合半月板,是个手术,要麻醉,上手术台的,同样的痛苦,你又要经历一次……”
陈铭生笑了,他看着杨昭,语气带着一贯的调侃,“别难受了,来都来了,要是难受能好,我跟你一起难受。开心点,好不好?”说罢,陈铭生伸手,挠了挠杨昭的收心,“笑一笑。”
杨昭淡淡笑了一下,然后问,“等会我回去收拾住院的东西,你要带什么吗?”
“常规的你都知道,陪我住院那么久了,”然后他想了想,继续说:“把我的拐杖拿过来,两根都带上,还有一根在储藏室,靠着北边的墙,推开门就能看到。洗澡的凳子带过来,手术前洗个澡。”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回去的路上看看附近有没有理发店,我去理个发,估计又要很久出不了门。”
杨昭笑开了,“我这次可没说要给你理发,给你推了一次光头,要被记一辈子了。”
陈铭生看着杨昭情绪恢复正常,他才放心。
等小天带回来晚饭,他匆匆忙忙吃了两口,就有些坐不住,一下午没休息,摔得浑身疼,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二安排了一整天的检查,周三拿到检查的结果,准备手术需要的护具,然后医生跟家属谈话,准备周四上午第一台手术。医生的术前谈话,总是把所有的最坏情况一一展示,杨昭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真的身临其境,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好在爸爸妈妈陪在身边,这一次,她和陈铭生不再是孤独的孤军奋战,不再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傍晚陈铭生要求出去理个发,回来洗澡,他自己还是一样的轻松,做手术就像是出个差一样的轻松容易。晚上,护士过来确认手术信息,要求禁食禁水。
临近休息的时候,陈铭生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杨昭笑了,“这就饿了?”
陈铭生笑了,“我后悔了,晚上应该多吃点的。”
“你明天再吃饭要傍晚了,术后还要禁食。”
“杨昭,我一直觉得这个要求不对,不吃饱了怎么做手术。”
“那是为了减少麻醉的风险。”杨昭趴在陈铭生的身边,她有些怜惜地摸着陈铭生额头上的伤疤,“陈铭生,明天你可能会很疼,你要做好准备。”
“嗯。”
“你之前用过很多止疼药,剂量不小,医生说……你对麻醉可能不敏感,我爸已经跟麻醉师沟通过了,剂量会有调整,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感受。术后,麻醉很快就过去了,有镇痛泵,可能也会很疼……”
“没事,我是男人,有什么熬不过来的?再说了,你不是陪着我吗?”陈铭生笑了。
“嗯,我会陪在你身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