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愠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疼,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样,随后他想起来了,自己并不是被车轮碾压了,而是被那群人打了……然后呢?
然后在他昏迷之前,卫无珩来了。
苏愠在脑中把前因后果想清楚,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陌生的房间布局,以及坐在不远处喝茶的卫无珩。
苏愠一惊,他怎么在这里?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耳边却听到了卫无珩的声音:“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我都看见了。”
“……”
苏愠只好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走过来的卫无珩,他尝试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这是哪儿?”
“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句话是要感谢我救了你。”卫无珩道:“我的房间,你昏迷不醒,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就把你带回来了。”
卫无珩的房间比南梁的房间大了一些,桌椅摆放虽然有变化,但是各种家具之间空地很多,难道他们这些武将都喜欢空旷的环境吗?
苏愠回过头,看到卫无珩一直在看他,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苏愠以为卫无珩会说些别的什么,或者根本不会给他答案,但他挑了眉,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苏愠,我发现你倒挺会明知故问,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叫苏愠名字的时候,语调和从前一模一样,苏愠听了,下意识感到心惊,可是仔细瞧卫无珩的表情,他又好像并没有恢复记忆。
或许是他多疑,这只是卫无珩习惯性的念名字方式罢了。
苏愠定了定心,不承认:“我被他们殴打,怎么可能叫你来?”
“是啊,所以你叫阿莫来了。”卫无珩居高临下看他,似乎不是看着他这张面皮,而是看着这张面具下隐藏的真容:“你在厨房里给阿莫送吃的,被发现的几率大大增加,阿莫现在是我的人,白恩必定不敢动他,只敢对你下手,你对阿莫这么好,阿莫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因此他必定回来找我帮忙。”
“我看到白恩带人打你,这下白恩没法狡辩,你也可以用自己的一身伤发动其他受欺负的人逼我惩罚白恩,这就是你的目的。”卫无珩道:“我说的对吧,苏愠?”
“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苏愠道。
“的确,但是你想照顾阿莫,完全可以偷偷给他吃的,非要在厨房待着,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以你的智商,应该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而且被人打了也不求饶,这可不是常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苏愠反驳道:“或许我就是这么一根筋的人。”
“有可能。”卫无珩道:“不过一根筋可活不到现在,你若真是一根筋,更走不到紫热原,在那之前就被人算计死了。”
他的笑容很得意。苏愠想,他确实很敏锐,不愧是做大将军的人,原来莽夫也有心细的。
“是,我承认。”被戳穿了苏愠也不恼:“让阿莫找你救我,就是我的算计。我不是甘心被欺负的人,别人欺负我,我必定找机会奉还,所以我设计了这出戏。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敢赌卫无珩绝不可能处置他,就算卫无珩看破了他的算计,但是有一点他也知道,那就是以白恩的人品,不会有任何人替他求情,所有人都会认为苏愠是对的。如果卫无珩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了苏愠,那他这个大将军也别想这么安稳地当下去了。
他仰头看着卫无珩,丝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不仅如此,还带着挑衅。
不过此刻苏愠有伤在身,脸色惨白,一头长发披在肩上,更显出几分羸弱的模样,这样一张脸上出现挑衅的表情,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少年气。
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
卫无珩脑中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一向随性的心里突然一咯噔,他在干什么?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冒出这种想法?
虽然现在他被贬谪到这么个热死人的鬼地方,身边全是男人连个女人都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成了断袖,就算苏愠长得再清隽,他也没有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吧?
“卫将军?卫将军?”苏愠瞧他在走神,忍不住皱起眉毛喊他。
他这眉毛怎么这么细?
卫无珩呼吸一滞,努力让自己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维持自己原有的表情,苏愠的态度他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在赌自己不敢动他。
是个聪明人。
这样的聪明人当下人确实可惜了,卫无珩本着惜才的想法,朝苏愠伸出橄榄枝:“有没有兴趣到我身边做军师?”
“嗯?”
“我是认真的。”卫无珩道:“南境一半取得容易,全部取下难上加难,你是聪明人,做下人可惜了,不如来帮我?”
苏愠没想到他真的是认真的,可是他不想待在卫无珩身边:“卫将军,我记得我说过我是使臣,我要去西羌,所以我不可能做你的军师。”
这南境让卫无珩一个人打下去好了。
“可你的车队也不在,手下也受伤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走不了,真的不考虑吗?”卫无珩没放弃。
苏愠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从床上站起来,双腿一软,被眼疾手快的卫无珩扶住:“诶,小心。”
他搂住苏愠的腰,腰上的火热让苏愠一惊,他被吓到,一把推开卫无珩:“别碰我。”
他的力气不大,但卫无珩没防备,被推的差点儿没站稳。看着苏愠瑟瑟发抖的模样,卫无珩狐疑道:“我只不过是扶你一下,怎么反应这么大?莫非你有洁癖?”
苏愠大口大口呼吸几次,才平复了心情:“是,所以请你别随便碰我。”
卫无珩被苏愠的态度搞到恼火,他整了整衣服:“别以为我很愿意和你接触。既然你非要回去当你的下人,那就回去吧。”
他不再挽留,背着手不看苏愠。苏愠什么也没说,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匆匆披好,随后不顾身上的伤口,快速离开了他的房间。
卫无珩等了会儿,踱步到窗边,刚好看见苏愠下楼梯的背影,他想了想,又回去喝自己的茶水去了。
苏愠回去以后,发现白恩已经被驱逐出了寨子,众人都感谢苏愠为他们铲除了一个大恶人,苏愠自认为自己没那么伟大,他也只是不想自己被欺负,用了个小伎俩把白恩赶走而已。
新的主管人很好,所有下人都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再也不会被克扣食物和用水,也不会被随意打骂。
更令苏愠高兴的是,鱼竟夏的腿伤也慢慢好转了。苏愠也没再见过卫无珩,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苏大哥,今天该清理马厩了。”
“我知道了。”
听到天星的话,苏愠应了一声,拿着打扫的工具去了马厩,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摸卫无珩的马了,他才不会蠢到同样的错误犯两遍。
就在苏愠走到马厩的时候,忽然听到马厩里传来谈话声,苏愠以为有其他人先打扫了马厩,他想上前询问,结果听到了一段不得了的对话:
“四爷,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卫无珩虽然是大将军,可是您也不差,只不过您的出身没他好而已,那古人不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我说,咱们直接想办法杀了卫无珩,您当老大一统南境,从此以后,我们都死心塌地跟着您。”
“四爷,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卫将军太厉害了,我们杀不了他。”
“符正业,你站在哪头的?”
苏愠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徐肆三人,他们三个想要杀卫无珩?
徐肆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在偷听,他哼了一声:“行了,你们别吵了,现在我们确实不是卫无珩的对手,而且他的警惕性太高。再说现在杀了他,那些被收复的部落估计要造反,不如我们先等着,等到卫无珩即将把南境统一的时候,再想办法刺杀他,杀了卫无珩,一统南境的功劳就是我们的了!”
“四爷说得对,可是咱们怎么刺杀他?”常彦问。
徐肆勾起嘴角,压低声音道:“附耳来。”
苏愠听到关键时候,突然声音小了下去,他心中急切,想再听个仔细,他上前一步,脚上踩到了干草,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徐肆三人瞬间被惊动:“谁?”
苏愠一惊,转头就跑。
徐肆跑出马厩,看到了苏愠的背影,他本来快追上去,此刻一阵风沙刮起,挡住了徐肆的视线,等他再追上前时,发现已经让那个人跑了。
“该死!让他跑了!”
“四爷。”常彦道:“怎么办,他会不会向卫无珩告密?”
徐肆想了想,摇摇头:“他应该只是个下人,想跟卫无珩告密,也得看卫无珩相不相信他。我现在是卫无珩的亲信,差点儿替他死了的亲信,卫无珩要是信别人,难道不会伤了我们这些兄弟们的心吗?”
“走吧,以后小心点儿,别再在这种地方谈这些,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常彦和符正业都点点头,他们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匆匆离开了马厩。
苏愠大口喘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要跳出胸口了,他整个人手脚冰冷,如果当时再差一点,自己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你又犯什么事了?跑的这么快?”
卫无珩把他抵在墙角,歪着头问他。他走在路上瞧见苏愠跑的飞快,他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一阵风沙吹过,卫无珩没办法,只能把苏愠带到角落里躲避风沙。
结果苏愠害怕成这个样子,真是奇怪。
苏愠又吸了两口气,终于让自己缓过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卫无珩,脑中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徐肆要杀卫无珩,他该怎么办?
虽然卫无珩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让徐肆上位,事情会更加严重。
而且听说徐肆跟在卫无珩身边,已经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如果自己跟卫无珩说这种话,卫无珩会相信自己吗?
苏愠不敢赌。
他想了想,抬起头问卫无珩:“徐四爷是你兄弟?”
“当然,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他为了救我差点儿死了。他的恩情我永远也偿还不清,你问这个干什么?”卫无珩有些疑惑。
苏愠默然:“没事。”
看来他想的是对的,徐肆和卫无珩的关系超出他的想象,如果真要对峙,估计落败的是他,可是现在不能放任徐肆这样下去,更何况,万一徐肆以后知道他就是今日偷听的人,那他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必须想个办法,他该怎么办?
苏愠盯着卫无珩,忽然问:“你那天说让我当军师,还做数吗?”
卫无珩惊讶道:“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是说不想当军师吗?”
苏愠低着头,紧紧抿着双唇,没有回答卫无珩的问题。卫无珩啧了一声,突然问他:“如果我反悔了呢?”
“那当我没问。”苏愠意识到卫无珩在消遣他,他讨厌这种玩笑,一把推开卫无珩打算离开。
卫无珩却在他身后开口:“我同意了,苏军师。”
苏愠脚步一顿,他转过头,跟卫无珩道谢:“多谢将军。”
卫无珩走到他身边,又拿起了烟枪,他一边点烟,一边问苏愠:“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说在京城我们认识,可你又一直对我冷着脸,莫非我们是仇人?”
可是他又不讨厌苏愠,如果讨厌一个人,就算失忆了也该会有潜意识,可是卫无珩完全没有讨厌苏愠的感觉,甚至他还很愿意和苏愠亲近。
而苏愠,似乎一直想躲着他,就是因为这样,卫无珩更好奇了。
“没有。”苏愠道:“点头之交而已,别误会。”
反正卫无珩现在是失忆状态,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证据证明。
“是吗?”卫无珩道:“那是我误会了,不过你为什么躲着我?”
“……”苏愠真不知道卫无珩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他看着卫无珩,本想找个借口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对卫无珩道:“将军曾经逼一个人做男宠,在下对分桃断袖的事不感兴趣,所以才想和将军保持距离。”
“这……这是什么话,谣言,肯定是谣言!”卫无珩完全不记得还有男宠这回事,而且他也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喜欢男人:“我没有断袖之癖,以后也不会有,军师,你可不能污蔑我。”
苏愠见卫无珩慌忙澄清的样子,他一脸冷漠,如果这是谣言,那卫无珩先前对他做的事有算是什么?一个人失忆了就能掩盖先前的罪责了吗?
苏愠觉得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