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苏愠担忧鱼竟夏的伤口，急急忙忙走到床边，询问他的情况。鱼竟夏摇摇头：“不是，大人，我是想说有什么事让我来做，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怎么不能？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物，而且你受伤了，你是病人，更需要好好休息，别担心。”

鱼竟夏道：“可是大人，您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我受不起，他们说您是因为我才要干活的，这一切不该您承担。”

苏愠道：“好了，别说了，你的脚要半个月才能好，半个月而已，我撑得住。你如果想帮忙，就好好养伤，快点儿好起来。”

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了。

鱼竟夏说不出话，只能嗯了一声，他想，苏愠对他这么好，他一定要报答苏愠，就算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苏愠见安抚了鱼竟夏，他松了口气，爬上了另一张床，屋里漆黑一片，鱼竟夏怕打扰苏愠休息，不敢开口出声，苏愠躺在床上，由于几日奔波加上浑身疲惫，他很快就睡着了。

梦中的痛苦蛰伏着等他。

又是那个梦，这一次苏愠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蜷缩在床上，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毕竟这只是一个梦，跟现在的处境相比，他还不如做梦呢。

说来奇怪，自从他遇见卫无珩后，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有了变化，衣着打扮和自己见到的卫无珩没有区别，意识到这一点，苏愠全身一抖，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苏愠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木屋，他把身上的衣服下摆撕了一半，长袍干活太不方便，这样撕了一半反而方便多了。

他自觉的去厨房跟着其他下人一起吃早饭。

昨晚他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阿莫的少年，阿莫好心跟他解释了寨子里的情况，苏愠才知道卫无珩带着一百九十七个死囚犯，只花了两个月就拿下了一半南境，但是由于他们人数太少，因此只能招募部落里的人当士兵和下人，因此这里的下人们也只是部落里最低等的人。

那些死囚犯们早已经被卫无珩委以重任，不过其中有五十五人死在了战争中，现在死囚犯只剩下一百四十二人了。

苏愠想，原本陛下应该想让这些囚犯都死在紫热原，有些人确实死了，可是剩下的人靠着自己在这里生存下来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也不知道。

阿莫坐在旁边边吃饭边看他，左看右看，就是没说话。苏愠没忍住回头，阿莫有些尴尬地转头，装作什么也没干。苏愠忍不住笑了，他朝阿莫招手：“阿莫，你在看什么？”

“他在看你。”另一个少年更活泼些，替阿莫开口了：“你长得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苏愠很好奇：“有多像？”

“五官很像，脸型也像，就是他没你看着舒服。”少年道：“不过很奇怪，明明将军之前很喜欢他，想让他当男宠来着，怎么现在见到和他一样的你，就不喜欢了呢？”

苏愠听到这件事，整个人僵住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吗？”

“很久以前啦，不过那个男人同意以后，将军反而翻脸把人杀了，我们也看不懂将军的想法。”

“天星，别说了。”

阿莫阻止少年，苏愠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捂住嘴，跑去外面，把方才吃下去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好恶心。

真是太恶心了。

“哥哥，你没事吧。”阿莫放下饭，跑出来关心他，苏愠摇摇头，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空洞：“我没事，我很好。”

“真的没事吗？”阿莫有些紧张，苏愠朝他笑了笑，证明自己确实没事，阿莫这才放心：“哥哥，我们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又要干活了。”

“好。”

苏愠将胃里翻腾的难受劲儿压下去，跟着阿莫回去。不过他只吃了两口窝窝头，干活的时间就到了，他只能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塞进怀里，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厨房。

今天的工作很多，要给作物浇水施肥、打铁、还要给马厩里的马梳毛喂草。

苏愠第一次做这种活，只能跟在阿莫身后学习，见阿莫挑水，他也跟着挑水，跟着阿莫走了两刻钟，看着少年神采奕奕的状态，苏愠把水桶放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他果然年纪大了，连水都挑不动了。

下午又要去喂马。苏愠强撑着发酸的胳膊，给马梳毛，马厩里臭烘烘的，各种虫子都在里面飞舞，苏愠捂住口鼻，一边用刷子给马刷毛，马儿似乎能感受到苏愠在帮它，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万物有灵，苏愠忍不住摸了摸它。

“这是我的马，谁准你碰它了？”

苏愠手上动作一僵，回头看到了站在马厩外面的卫无珩，又是他，苏愠放开手道：“我是来给马梳毛的，不摸它怎么给它梳毛？”

卫无珩走进来推开苏愠，苏愠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卫无珩道：“这马野性难驯，总想着逃跑，所以我从来不让别人碰它，是谁让你给它梳毛的？”

苏愠不知道他的事怎么这么多，直到卫无珩又问了一遍，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是白恩叫我来的。”

卫无珩看了他一眼，随后吩咐下去：“把白恩叫过来。”

白恩是他们这群下人的主管，负责给他们分配任务，很快他就跑过来跪在卫无珩面前喊冤：“冤枉啊将军，我让他来马厩，没让他靠近您的马。”

“你不跟他说，他怎么知道？”卫无珩哼了一声：“罚钱还是罚水，你选吧。”

白恩见求情没用，只能任命：“小人还是罚水吧。”

“行，这个月你的用水减半，以后不许让别人碰我的马，要是碰到了，你知道后果。”

“是，小人知道了。”白恩赶紧道。卫无珩看了苏愠一眼，原来书生模样的人儿活脱脱地成了个下人，看到他现在的打扮，卫无珩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倒适应的挺快。”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苏愠开口，背手离开了马厩。

白恩变了脸色，从地上站起来。

“啪——”

苏愠被站起来的白恩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让苏愠懵了，苏愠吃痛捂着脸看白恩，白恩冷哼一声：“为什么要跟将军说我的坏话？”

苏愠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白恩道：“我只是实话实话，我没有说你的坏话。”

“还敢狡辩？”一想到自己被罚，白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脚把苏愠踹到地上，苏愠感觉自己的腰和腿砸在了地上，疼痛不已：“疼——”

“疼？疼就对了。”白恩似乎还没发泄够，又踹了苏愠几脚，见他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才觉得解气：“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过的这么惨？你以为装傻就能糊弄过去吗？从今天起，你不准再靠近马厩，也不准上桌吃饭，听到了吗？”

苏愠想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白恩离开马厩，过了好一会儿，苏愠才缓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离开马厩。

苏愠被针对了。

他不能上桌吃饭，被克扣了用水，在紫热原这个地方，水比其他东西更珍贵，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殴打辱骂，连带着帮他的阿莫也跟着动辄被打骂。

过了几天后，阿莫被调到了卫无珩身边替他端茶送水，苏愠彻底成为了被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他只能在厨房里打下手，每日刷碗劈柴，但他依旧没有怨尤，甚至有时候暗中给阿莫留吃的。

阿莫拿着吃的，感激地看着苏愠，虽然明面上他成为了将军身边的人，可是暗地里他们总是三番四次找他的麻烦，甚至故意趁他忙着的时候，把属于他的食物全都吃光，他已经好久都吃不饱了，要不是苏愠替他藏吃的，他怕有一天他能饿昏过去。

“苏哥哥，真是太谢谢你了。”阿莫狼吞虎咽，边吃便说。

“慢点慢点，不着急。”苏愠看着阿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少年人就是这一点好，永远这么朝气蓬勃，先前阿莫帮了他不少忙，他不愿意让这份少年纯真沾染其他气息。

阿莫吃了一半窝窝头，不小心呛到了，苏愠递过来一杯水，阿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水杯喝了大半杯，就在此时，厨房的门被嘭地一下打开：“我说是谁在偷吃厨房的东西，原来是你们！”

阳光照进屋子，苏愠和阿莫皆是一惊，是白恩带着人来了。阿莫手里一抖，窝窝头散落一地，他站起来，脸上全是惊恐之色：“白大哥。”

白恩的目光像狼一样投过来：“是你在偷东西？”

苏愠站起来，挡在害怕的阿莫面前，像是一面墙，替他挡住了白恩质问的目光：“东西是我拿的，与阿莫无关。”

白恩把目光转向了苏愠，他笑了：“苏愠？好啊，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这回可不怪我。”

他叫人把阿莫扔出去：“让他滚出去。”

随后他们几个慢慢凑近苏愠，阿莫想上前救他，却被苏愠叫住。苏愠被一拳打肚子，整个人吃痛，还是强忍着叫阿莫：“别管我，阿莫，你快走。”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为什么好人总要被坏人欺负呢？

阿莫不明白，耳边听着苏愠喊疼的声音，阿莫脑中突然想起了卫无珩的声音：“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可是阿莫从来不敢告诉卫无珩，他怕白恩报复他。可是现在苏哥哥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他转过头撒腿就跑。

“大哥，那小子跑了！”

“跑就跑了。”白恩呸了一声：“那小子现在有将军罩着，咱们动不了，反正他也不敢去告状。”

苏愠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即使这样，他仍旧没有放弃挑衅他们：“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

“你以为我们不敢是吗？”白恩怒了：“直接打死他。”

“大哥，这不行吧？”

“废什么话，我说行就行！”

几个人被白恩命令，也不敢多言，只好继续对苏愠施虐，苏愠闭上眼睛咬着牙，一声不吭，他感觉自己真的要被打死了——

“住手！”一声断喝在厨房门口响起，苏愠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卫无珩。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随后，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