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来得很快,没等几刻便列着队鱼贯而入,许是报案的人已经将事实说得很清楚了,便也没再为难人,问了三人几句话就将他们请了出去,却没料到刚出门便碰上了云水宗的两位女侠。
几个人各自行了礼,一时间没人出声,却都很默契地往吕府走去。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宁言希却很是不解,昨日他的怀疑对象有两位,一位是那吕青山,另一位则是李夫人。
他那时在那张纸上涂涂画画,是在考虑这两个人谁的可能性更大,只因这两人都在那木楼的二层,没理由在起火时逃不出去。
如果吕青山是凶手,他日子过得逍遥,烧了这栋自己建造的木楼又有什么意义呢?但如果是李夫人谋划,一切便说得通了。这吕青山不仅逼死对姐妹两人有知遇之恩的吕小姐,还逼死了自己的妹妹,李夫人既有复仇的动机,又有复仇的条件,很难不怀疑。而李顾影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了李夫人的作案过程,才惨遭杀害的,可是…又为什么?
“唉,”任清漪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语调沉重,“那馄饨铺的老板娘该怎么接受呢?”
宁言希闻言一惊,“原来两位女侠也知道…”
“其实昨日你们走了以后,是那老板娘来给李顾影女侠料理后事的,”王梦缘也是一副伤情神色,“她那时看到了取走李女侠性命的那把刀,念叨着原来望舒还活着,问了家仆一些李夫人的事情,便去了乐阁。”
“我二人本还不解,想着或许是这老板娘怀疑是李夫人做下的事,今日见这场面便什么都懂了。”
宁言希闻言便觉神思清明,已有了决断,有些雀跃地去找身边人那温和笑面,心道这下李清潭肯定不会调笑自己傻了,毕竟这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且看李清潭还是端着副柔弱样子,及腰发丝被清风吹得扬起来一点,又随着动作落下去,一见宁言希看过来便很是惑人地弯起那双狐狸眼,神色柔软,格外赏心悦目。宁言希抑制自己有些怦然的心脏,将头转向另一边,却见那向日心嘴唇微抿,莫名显出些得意之色,看得宁言希邪火直冒,心说等见完吕老爷子便揭穿你的真面目。
五个人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吕府接待客人的大堂,只见有位老人正端坐在上位,宁言希却觉这吕老爷子似是比前日见到时还苍老些许,神情有些许颓然。视线往下瞟,又见吕云卿正坐于下位,倒是恢复得很好,面色已经像昨日那样苍白了,此时看他们过来便站起身来与人一一行礼问候。
吕老爷子也站起身来,声音略显沙哑,邀请五人共同静坐品茗,却没等多一会儿便道,“我已知是那李玉弦做下的事,想来也是为了小女与她那妹妹复仇,我常年在外游历,没能察觉这吕青山的恶劣行径,也有一份责任。”
可不是吗,宁言希心道,这家里都翻了天了。却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您在外云游总会有无法顾及的事。”
只见那吕老爷子却悠悠叹了口气,似乎并未因宁言希这番劝慰之语释怀,“作为一家之主,却不理家事,我家文仪命苦,那玉弦姐妹亦然。”
说到此处吕云卿似乎也很是伤怀,忙擦了擦眼角泪花,“孙儿更是有责任,明知父亲为人,却放任他残害别人,自己跑去宗门修炼…”
“事情已发生也无法改变,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继续向前,”向日心像是有些厌烦,连忙打断,“我们今日在乐阁看了一出好戏,不知两位是否有兴趣。”
见那二人看过来,向日心又道,“那李玉弦当众取了那乐阁老板的性命,紧接着服下毒药自行了结,最后只说自己原名叫李望舒。”
“李望舒…”吕老爷子一惊,“莫不是那二十来年前的拐卖案?当时我也跟着去找过人,只是那伙人手段高超,难寻踪迹。”
“李顾影女侠便是这李望舒的亲妹妹,”任清漪眉眼低垂,“想来如若姐妹相认,便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如果说李顾影女侠当时毫无防备,便是以为李望舒上门是来找她相认的呢?”宁言希似是有些迟疑,又寻到身边那人很是鼓励的目光,接着道,“或许李顾影女侠寿宴那日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李望舒,又通过某种渠道确认了这人就是自己幼年被拐的亲姐姐,所以即使目击了姐姐纵火,也并未揭穿。”
“一定就是这样,”吕云卿不自觉地声音颤抖着,“所以李师姐才这样很轻易地丧命于凡人之手。”
“嗯,”宁言希接着道,“而她们的母亲看见杀害女儿的那把刀有那样的表现,大概是因为那把刀是大女儿被拐时身上携带的?总之或许是母亲去乐阁与大女儿相认,那李望舒才知自己错杀亲妹妹,才会说自己罪孽深重,自绝于众人眼前。”
此话一出堂内便又沉默了,良久吕老爷子才开口道,“宁少侠前日火灾救我与孙儿性命,是我二人的救命恩人,我与孙儿商量许久却不知该如何报答,想来还是问问少侠是怎么想的。”
宁言希连连摆手,作势要拒绝,那李清潭却悄无声息地倾身凑到他耳边,唇角微勾,“今日若是拒绝了,那吕少侠定然要缠上我们强行报答,宁少侠可要想清楚了。”
“呃…”宁言希沉默良久,“其实在下想寻一把好剑。”
“好剑?”吕老爷子挑了挑眉,“这藏剑倒多的是,等下就让孙儿陪少侠去挑一挑,只不过我看少侠腰上这柄剑已是上品…”
“其实我不是为我自己挑的,”宁言希眨着双眸回忆起来,“如果能有一柄剑的剑刃刃轻薄锐利,剑身细长触之生寒,还泛着盈盈蓝光…哦对了,剑鞘应是刻上了些藕花纹路,”
“剑身泛蓝光又触之生寒,像是那极北陨铁打造,”吕老爷子捋了捋胡须,“剑身细长倒是罕见,当今推崇那堑清门的功法,内功虽取了个月下西楼的文雅名字,却走的是刚劲的路子,佩剑也以厚重为上品。”
“宁少侠所描述的倒与那魔头之子的佩剑很是相近,”向日心玩味道,“只是听闻那人早已丧命,佩剑自然不知所踪。”
“还真是,”任清漪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忙道,“我二人也曾与那魔教之子交过手。那人身法轻盈,却出招有力,也不知练的是何门内功,极难对付,那柄剑便是如此。”
“这样啊,”宁言希有些尴尬,“是我异想天开了,确实普通的好剑就够了。”
果然梦里的事都不靠谱。宁言希很是慌张地向自己身侧看去,只见那李清潭神色略显怪异,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本就难以琢磨的人此刻更是令宁言希感到陌生,心道这人似是又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了,只留肉身端坐此处。
“怎么会,”吕老爷子品了口茶又放下,吩咐了身边的家仆几句,继续道,“我本还在想库里有什么能满足少侠的要求,几位大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孙儿前两日带来的礼物正是这把剑,名为‘悬星’。”
“真的假的?”吕云卿闻言一惊,见众人看过来又解释道,“一路上都是李师姐保管,我从来没看过这柄剑的真容。”
正说着话,家仆便将这柄剑呈到了宁言希面前,顺利得不像话。宁言希连忙接过来,抚摸剑鞘上的精美花纹,拔剑出鞘,恍若再入梦中。
几个人又聊了几盏茶的时间便纷纷告辞了,还没等走出大堂,宁言希很是兴奋地凑过身子把剑塞到了李清潭怀里,见那人有些疑惑地看过来,不由得格外得意。
“这剑求来当然是给你的,虽然你这身板也不一定用得上,”宁言希接着道,“但是我可以教你一点基础的身法,逃命还是可以的。”
“嗯,”李清潭眼角微微泛红,神色莫名,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宁少侠怎么想起为在下求一把这样的剑?”
“说来你可能不信,”宁言希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中人便是携一柄这样的佩剑,莫不是那魔教之子入错了梦,托梦到我这里来了。”
宁言希又想了想,“不过也没关系,那人凶得很,我们拿了他的剑,我便不计较了。”
“嗯,那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李清潭转过头来,眉眼温柔唇角微勾,却隐隐眼角湿润,“对我们宁少侠这么凶,殒命也是活该。”
“诶,”宁言希连忙制止,“拿了人家的剑就不便再说人闲话了,万一这人又托梦过来骂我,可怎么办呢?”
“总之你便好好收着吧。”
宁言希正待拉着人出府吃饭,却见那向日心正跟在两人身后,见他看过来便微勾唇角,并未做声。
“向大侠,你也与我们一道吗?”宁言希咬了咬牙,“还是该叫你,尚凌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