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将林虎家的院子隔成两半,父子俩和林虎在前面说话,赵白芹和春花在后面喝茶。
春花拈着绣花针在绷子上穿梭,时而抬头瞄赵白芹一眼:“你家昌儿有福气,夫郎家世好,模样也好”。
赵白芹端着茶杯“啧啧”摇头:“你只看见镜花水月的东西,他脾气够人受的”。
春花放下绣花针,点点头:“也是,我那天晚上见他腰细得柳条似的,挑水都能晃三晃。”
赵白芹将茶盏往石桌上一磕:“现在的婆婆可不好当,这也说不得,那也碰不得,哪像咱们当年,月子里还下地收麦子。”
春花抿嘴笑出眼角细纹,银针在鬓边轻轻一划:“还是姑娘家好,昨儿我儿媳顶着寒风晾晒了三十斤艾草,你猜怎么着?傍晚还给我捶着腿念呢。”
赵白芹脸色霎时染上灶灰似的青,捂脸要哭:“诶,也就苦了我家昌儿,他从小就身体不好,本想娶个娘子有人能贴心照顾他,哪成想………呜呜呜呜”。
她语不成句。
春花递去帕子:“你家昌儿发病我就觉得蹊跷,当初给你家大郎说媒的那么多姑娘,随便选一个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好好的冲喜,反倒成了犯冲,你可要小心点”。
赵白芹一听,顿时心揪起来,先前她还没把两件事联想起来,如今看来,这个林雾齐真是昌儿的煞星!
她冰凉的手突然覆上春花手背,颤抖道:“春花嫂子,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昌儿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呀”。
“我如果不想着昌哥儿,就不会现在同你提这件事”。
春花捏捏赵白芹的手,询问:“成婚当日,昌哥儿吃住饮食可曾和往日有什么特殊?进门时他夫郎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好在日子过去不长,赵白芹回忆当天的场景,摇头:“好像也没有,但他们回房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那也不可能呀,前几天我看着昌哥儿精神头挺好的,不像要犯病的样子,真奇怪”。
赵白芹点头附和:“那晚拜堂昌儿还喝了一杯酒,多吃了几块鱼,食量和精神比平日好上不少,我还以为这喜冲对了。”
说着,她急忙站起来:“我把昌儿叫来问问”。
“诶诶,别着急”,春花拦住她坐下:“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洞房花烛这种事他能发现什么异常,肯定是觉得新人千好万好”。
“那怎么办?”
春花抿嘴思索,凑到赵白芹耳边小声道:“虎子表妹不是林家河的么,听说他们那边的邪门歪道可多了,她嫁到上阳郡,进门非要跨七道火盆,就因为鞋底沾的香灰能克婆家阳气。”
“有这么邪乎吗?”赵白芹抖了抖,有些怀疑。
“当然!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春花低声继续说:“他们夫妻不和睦,我那表妹夫去年腊月没了,他娘在媳妇妆奁底层翻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偶……”
话音未落,赵白芹已撞开吱呀作响的竹椅,打翻茶盏站了起来。
“好他个煞星,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说着,赵白芹要告辞离开。
“不着急呀”,春花拉住她:“凡是将就证据才好拿捏他,你空口白牙的,他才不承认呢。”
“那怎么办?”
春花想了想,给她出主意道:“这样,你先回昌儿的新房,在床底,枕头底下,或者柜子里找找看,先找证据”。
赵白芹心事重重地离开林虎家。
高学才走在一旁,看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
赵白芹回头看高昌,见他一走一跛的,攥着手帕的手忽然收紧:“昌儿,等会儿回去你就陪你夫郎回林家归宁。”
高昌愣了愣,不明白他娘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我真有事”,他坚决地摇头。
“有什么事比陪夫郎回门重要?林家本来就对你没去接亲就有意见”。
“林家看见我也不开心,还是让高昌去吧,他上次替我去不是挺好么”。
“别瞎说!”
赵白芹瞪他儿子一眼,三人继续赶路,很快就回到家中。
林雾齐正坐在窗户边捧着一本书看。
赵白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哥儿看书能看出金来还是银来。
她走到窗边,嘴角勾起一抹难看的笑:“你和昌儿现在出发回门吧”。
林雾齐余光瞥见赵白芹,她素来讨厌自己,怎么突然出去一趟就改了主意?
肯定有鬼。
他慢悠悠道:“我的马不见了,走不了”。
这……
赵白芹愣了愣,懊恼马卖早了。
她移开脸道:“山脚下住的四婶儿有急事要办,我就借给她了,没事,借两匹骡子来是一样的”。
“还是晚几日等马还回来再出发,不着急一时半会儿”,林雾齐悠悠道。
赵白芹双手叉腰,嘴上语气冷了几分:“你回门晚了,倒显得高家不懂礼数”。
“这样”,林雾齐合上书坐起身,望着窗户外的赵白芹:“路途遥远,我身体疲乏得很,想泡个澡再走”。
“你!”
赵白芹后退半步,指向他的手硬生生收回来攥成拳头:“婆婆伺候儿子的夫郎烧水洗澡,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林雾齐摇摇头:“我今天也可以留下来伺候您烧水沐浴,不回林家就是了”。
赵白芹眉头绷形成“川”字纹,下眼睑轻微抽搐。
就在林雾齐以为她要破功大骂自己一顿时,忽见她走向对面房门,伸手敲门。
“等着”,赵白芹道。
听完,林雾齐嘴角快速掠过一个弧度,然后“砰”的一声拉上窗户。
“高宴!”
随着摇摇欲坠的房门一阵炮仗似的拍打,高宴从屋里出来,看着赵白芹:“怎么了娘?”
赵白芹把柴房的钥匙递给他:“烧一桶热水送到你哥房里,别用水缸的水,去水井里挑,动作快点!”
说完也不等高宴答应与否,直接往外走,一边呼喊:“昌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高宴在她身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药瓶,摇晃里面的一点点银色液体。他拿了一小块丹砂提炼出几滴汞,很快就会在常温下挥发。
行,他忍。
反正药已经炼出来了。
吭哧吭哧下山挑两担水回来,烧好后放到林雾齐门口。
他敲两下门,便回到自己房里待着。
“高宴,出来”。
屁股还没坐热,赵白芹又在门口敲。
他问:“又怎么了?”
“你哥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你替他陪林家来得回趟门”。
高宴闻声皱眉,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愿意。
他不想再招惹那位林家来的祖宗。
“不去”。
赵白芹听罢怒道:“要不是你哥不在家,能轮得上你?还有容你拒绝的份儿!非要叫你老子回来才叫得动你是吧?”
高学才做事老实,给田主放牛都放得都很远,常常会去一些偏僻的大山里,让牛吃上新鲜充足的草料。
一来一回,就是费不少时间。
高宴捂嘴低咳两声,示弱道:“娘,我的身体真的很不舒服,这一趟只怕有去无回,爹要是知道我病了……”。
赵白芹斜他一眼:“你到底怎么才肯送?”
好像可以谈条件?
高宴挑眉。
内心有所动摇。
因为这是一件一箭双雕的事,即不让高学才为难,又可以兑现和林雾齐的承诺。
“路途实在辛苦,若娘能给些路费,我就送一趟”。
赵白芹冷哼着给他白眼:“说来说去都是钱,真是掉钱眼里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10个铜板:“再要多的也没有,你不依,我就去找你爹”。
“10文够了”。
高宴爽快地接过铜板,笑嘻嘻道。
倒弄得赵白芹有些意外他答应得这么快。
到底在捣什么鬼?
在怀疑中,她目送泡了澡、得了钱的几人骑着三匹骡子出发,直到人影看不见了,然后飞快转身进了高昌和林雾齐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