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有才拉着刘正同往唐家大屋去。

大屋左下角，挨着前院的天井院子现在充当大同社的大厨房，院中堂屋、厢房摆满木工师傅赶工做的长桌，足够容纳百人就餐。

食堂里饭香四溢，工人欢快的叫喊声和打饭师傅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倒是一首动听的下班交响曲。

还没进食堂，油脂和肉的强烈香气已经让刘正同咽下许多口水，双腿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跟着晚到的人群挤进食堂，排队的人已经排到天井中间，一个拿竹条的男人来来回回地走，有人大喊大叫就训斥一声，有人排歪队或者企图插队，就用竹条抽。

“跟到我，排好队。”黄有才拉着他排在打饭队伍最后。

刘正同点头，心痒痒的，胃空空的很是难受。他身体忍不住左右晃动，每当队伍停滞，他总忍不住踮脚看看。

拿着竹条的男人被吸引过来，“黄有才，又带新人过来？”

刘正同愣住，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急不可耐的姿态暴露了自己。

黄有才笑道，“砖窑新来的，叫刘正同，是刘麻怪的嗲嗲辈。”

这引得更多人看过来。

“又来了个刘麻怪的嗲嗲？”

其中不乏认识刘正同的。

“刘正同，你怎生了？你爷老子（父亲）怎生同意你来了？”

“哪个喊你麻怪嗲嗲！”

大概是听到有人说到自己，吃完饭的刘麻怪从厢房里走出来，正擦着嘴，看到刘正同顿时愣住。

“老麻怪，你又来了个嗲嗲，何不介绍我们认识？”

队伍的前头有人大笑。维持秩序的竹条男没有斥责，反倒跟着笑。

刘麻怪红了脸，“笑甚么笑！我屋里人丁兴旺，是老天爷看得起我屋里。哪个像你，三代单传，哪天断了香火你就高兴了！”

刘麻怪“舌战群儒”。随着起哄者打到饭离开，“战争”结束，以战胜者姿态走到刘正同身旁的刘麻怪立刻摆出一副懊悔不已的神情对刘正同说道，“哎呦，今日我跟着刘社长到处走，把你忘了，是我的错。”

黄有才打趣道，“那正好，快到我们打饭了，你嗲嗲的晚饭记到你账上？”

刘麻怪叫苦道，“你们不晓得实情，我不怪你们。我的这些满嗲（最小的爷爷）满满喊我请了几次，现下老王看我便骂。正同嗲嗲，老黄是好人，你跟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得走了，刘社长只放我一刻钟假，再不去少不了被骂。”

刘麻怪说完便溜，黄有才笑道，“你孙子平素便这般德性。”

刘正同倒对刘麻怪的行为没什么感觉，他的心神早已陶盆里的菜肴勾引。

那散发着蒜香的被油炸得焦黄的排骨，那汤里漂着油的翠绿青菜……他的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老王，这是砖窑新来的，叫刘正同，名字还没送到食堂，你挂我账上，月底结钱。”

“我晓得，刘麻怪的嗲嗲嘛！”

周围数人大笑。

刘正同却不在意，傻愣愣地端着饭菜跟黄有才去了厢房。

他小心翼翼咬了口排骨，外面一层焦香，内里细嫩，咸香的肉汁在口腔流淌，让他身躯一阵颤栗。

他从未吃过这么香的排骨。

“你闯得好，今日吃排骨。这般用油炸过的排骨，我们也很少吃。”黄有才道。

刘正同品味着排骨，好一会想起自己父母，忙问道，“黄哥，我能带我爷娘来吃么？”

黄有才道，“你倒有孝心，但是不行。只有大同社社员能带近亲属，也就是爷娘、婆娘还有崽来吃饭。吃也是要钱的，你这般成年男人，吃一顿晚饭八文钱。你不是我近亲，但是我们砖窑窑工，杨社长交代过，可以通融几顿，等人事组那办妥。”

刘正同往嘴里赶着饭。打菜的“老王”给了他两勺青菜，一勺排骨，菜底下至少有十两米饭。他一小口菜配两大口米饭。

其实这里饭也比家里好，不是最好的精米，但也不是糙米可比的，甜甜软软，光干吃他都能吃三大碗。

他嚼着米饭，含糊说道，“大……大同社，如何……如何能当大同……社员？”

黄有才摇头笑道，“不晓得。刘社长和杨社长说还得一段时间，到时会说的。”

他们边吃边聊。不过刘正同沉迷吃饭，也没聊多少东西。他最后留下几块排骨，正想往口袋里装，却被黄有才阻止。

黄有才向老王要了片荷叶，帮他装起排骨。

“快回去，等下凉了。”

……

刘正同上班的第二天，砖窑终于开建。

计划中的砖窑在谱口水北边的土坡，在唐家大屋西南两里开外。距离檀江倒不远，不到一里。

土方组已经对土坡进行了处理。表面的野草已经铲除，内部也被掏空。空间不小，按罗大柱估计，一次烧三万块砖不成问题。

罗大柱在前面抱怨，黄有才在后面偷偷告诉他，原计划的两个砖窑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只是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了些。

罗大柱视察完毕，转身安排起工作。

土方组的工作过于粗糙，他们需要在此基础上用青砖或石块加固窑体，打造烧火口，增加窑门，修建一条上窑顶的小路，在窑顶开排烟的烟筒……除此之外，他们需要在砖窑附近平整出一块平地，用以洇土、制作和晾晒砖坯。

刘正同被安排平地。对于种了几年田的他，挥舞锄头再简单不过。他和黄有才干了一天，差不多完成任务。

接下来两天，他们修建栅栏，搭建草棚，一个砖窑渐渐成型。在此期间，制砖所需的泥土和木制砖模、竹制短弓、手推车等工具分批送到。

刘正同上班的第五天，砖窑终于开始正式制作砖坯。

大清早，黄有才站在大土坑旁，反复翻动用水浸泡一夜的松软泥土。不久，黄泥和水分充分结合，粘性增强，黄有才搅动的速度渐渐放缓。

“到这样子便可。”罗大柱鼓掌，示意众人看过去。

刘正同看到罗大柱弯腰抓起一把细沙，洒进砖模。

“记得，这砖模底和边上都需洒上沙子，如此坯子才不会沾到上面。”

罗大柱让众人看了看洒上沙子的砖模，然后转身，双手插进土坑的泥堆里，用力挖出一块泥块，高高举起。

“把泥巴砸进去，要有力气！”

“啪”地一声，泥块被罗大柱重重摔进砖模。

“多出来的，用这东西刮走。”

罗大柱拿起竹制短弓，用弓弦沿着砖模顶部来回拉动，多余的泥土掉落，砖坯顶面被弓弦削得十分齐整。

“跟我来！”

罗大柱端着砖模快步走到晾晒砖坯的平地。众人围拢后，他倒扣砖模，双手轻轻晃动，接着抬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坯落地。

他直起身，“好嘞，这般便算成功，你们都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