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你男朋友长得真精神,过两天还来看你吧?”
李虹穿着白底黑点衬衫,细背带绿色侧边扣裙,头上扎两个绸带蝴蝶结,坐在正中间整理自己的凉鞋,听到这些不禁笑道:“他很忙,不一定常来。”
想起男朋友,心里甜蜜,她忍不住又说:“他们单位要求严,想请假得打报告,上次来看我真挺费功夫的,我就不让他来了,又要请假,又要坐火车,来了还得坐老慢绿皮,不够折腾的。“
“呦,还没结婚就先心疼上啦!”
“去你的。”
李虹噙着笑推了对方一把,不准备反驳。
本来就感情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没有现在这个项目,她都该跟心爱的男朋友结婚了。
她的男朋友家境优越,是李虹经过感情和现实双重考量下选择的结果,虽然对方母亲目前对自己不是很满意,但李虹一向对自己有信心,她觉得自己早晚一飞冲天,谁让她既有钻研的精神,又有出众的外貌呢?《我的父亲母亲》这部电影,就是她证明自己的最好保证。
到时候让他妈刮目相看,让她上次对我爱答不理的。
边上人又问:“李虹,你上次拿着笔记找历导,他怎么说?夸你没有?”
历荔啥也没说,就只接过翻看几页,赞许了几句。但李虹很懂造势:“导演觉得我理解很到位,要我回去多学学这边的风土人情,因为我不是这边人嘛,言行举止还是有差异,我就跟导演诉苦,前几天跟老乡学压水,胳膊都酸了,水也没接半桶,历导就笑,说压水还是需要巧劲的,一下接一下有节奏,等他闲了就教我。”
这些话半真半假,足以让其他人羡慕:“真好,这是内定了啊,导演对你真满意!”
“哪里的话,还是未知数呢。”
“别谦虚啦!”
正在这时,张淑琴端着饭盒,目不旁视路过。
被人问:“诶,淑琴,历导找你谈话没啊?人家李虹都跟着老乡学干活啦!”
张淑琴扬起自己老实巴交的笑容:“没啊,导演不跟我谈话的。”
林区很大,历荔的家乡偏北,交通还不便利,每天只有一趟老绿皮慢车,有时候下雪还会停运。
柳海琳坐硬座上,身子随火车一摇一晃的咣当,对面坐着耿志诚。
车厢里弥漫着连接处厕所的臭气。
“没办法,不小心买到边边上的座位。”
柳海琳这么说。
“妈,你喝水吗。”
耿志诚从包里翻出保温杯,准备去打热水。
“喝,你给我放点花茶,我怎么感觉胸闷恶心呢?”
耿志诚用手给她试温度:“没事吧,是不是冻感冒了。”
柳海琳恹恹的摇头:“你把橘子拿出来给我吃。”
“不发烧。”耿志诚稍微放下心,弯腰从小桌板下拽出一个巨大的惊人的皮包,伸手掏了掏,夹出三个橘子:“给。”
“帮妈妈剥橘子皮。”
耿志诚无奈摇摇头,低头都给剥了,连白色的连络都细细摘去,将其中一个递给柳海琳:“给,吃吧,解解渴。”
柳海琳从裹身外套中伸出一只手:“谢谢儿子~”
剩下两个橘子皮并没有全剥完,底下还连着皮,耿志诚把它们放小桌板上,又取出花茶罐,往保温杯里捏一小撮。
柳海琳沙哑着嗓子还笑嘻嘻:“你看阳光照在小橘子上,好像橙色的花哦。”
“嗯。”
“真好,林区好美,”柳海琳侧头枕着靠背看窗外,车速太慢,景物都是慢悠悠的:“淑琴在这里三个月了,不知道想不想我,幸好景色还是美的,不然该怎么熬呢。”
耿志诚听到张淑琴的名字心里像被电打一样,颊肉颤了颤,没说话。
边上乘客早注意这边了,主要是柳海琳非常有气质,看着就不像一般人:“妹子,你不是这里人吧,大老远去林区干啥啊?”
柳海琳回应热情:“大嫂,我去看我女儿,她在这边工作呐。”
“呦,小姑娘跑这么老远上班啊,遭老罪了,”乘客看看地上的大包:“你这当妈的也心疼孩子,带这老些东西,咋不想想招,给孩子弄回去多好啊。”
“是啊,就是孩子喜欢,我们也没办法,她才来三个月,我们就想得不行。”
“这可不能由着性子,”林区的人真的很热情,乘客大妈设身处地的给柳海琳出主意:“你找找人啊!实在不行拿点钱出来,我跟你说我家孩子当初毕业,就找人给安排的工作,现在可好了,我看妹子你穿戴讲究又洋气,家里肯定不差钱,赶紧的给孩子安排,咱就为了孩子,有啥舍不得的!”
“大嫂你说得太对了,咱不为了孩子为谁呢。”
“可不是咋地!”乘客大妈高兴了,打开话匣子:“这你儿子吧?长得真精神!小伙子俊,小姑娘肯定也不丑,你说说你咋生的呢,我就稀罕漂亮丫头小子。”
耿志诚被大妈灼灼的目光烤的坐不住,慌忙拿茶杯站起来:“我去给你打杯水。”
他转过身,离开的背影身姿挺拔,肩宽背直,只可惜,走路似乎有点跛。
大妈诧异:“呦,这是?”
柳海琳朝她一笑,笑容哀伤又平静:“嗯,他的腿有毛病,最近才走得稳......”
“劳驾,借过。”
打水处有个青年正在抽烟,闻言让出位置:“不好意思。”
“没事。”
耿志诚友好点头示意,走几步过去接水。
身后男人看他脚步微跛,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抓小偷!!!”
耿志诚险些撒掉杯子里的水,迅速转身,立刻锁定了声音来源:对面车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孩正跟一个女人争抢背包,其他乘客七嘴八舌的指责这个小偷,让他赶紧放手。
“我去叫乘警。”
青年灭掉烟头,眯着眼说。
说时迟那时快,小偷被骂毛了,突然情绪激动掏出把刀:“都TM闭嘴!谁叫唤我捅谁!”
刀胡乱在空中挥舞出白光,被抢包的女人惊叫,立刻松了手,吓得抱头蹲座位里,其他乘客也噤声,毕竟谁敢空手接白刃啊,都是小老百姓,没那功夫!
小偷得意,右手紧紧搂着包,左手高高举着那刀,一步一步往后退:“都别吱声,听着没,都给我老实呆着,刀可不认人,谁来我捅谁......”
他挪着后退,后退,退到耿志诚和青年旁边,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围着感觉不舒服,又划拉着刀威胁:“让开,听着没?我刀可不长眼!”
青年举起双手避到一边。
耿志诚沉默着,他本来就在接水处旁,并不碍事,小偷放心的路过他——
“上!”
耿志诚突然伸出手,趁其不备用双臂牢牢锁住小偷喉,小偷还张牙舞爪想挣扎,青年健步上前,快速揪住小偷手腕,使巧劲打落他凶器:“老实点!”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乘客们目睹这场见义勇为,立刻鼓起了掌。
“小伙子真厉害,有勇有谋啊!”
“有真功夫,没本事可不敢胡来。”
“吓得我都不敢动啊,幸亏有俩小伙子,这是当兵的吧,手脚够利落的!”
“嘿,我要是再年轻个三四十岁,我也上!”
“得了吧大爷,您可歇歇吧,别闪了腰。”
乘警过来,联系同事拷走了凶徒,耿志诚不想听夸赞,早趁着群众注意力转移,离开了刚才的车厢。
他回去找到水杯,垂着眼看水龙头接满。
“你身手挺不错的,练过吧。”
刚才的青年站后边问。
“跟着长辈学过,皮毛而已。”
青年摇头:“皮毛可没这两下子,不留神没锁好他脖子你一边腰子就没了。”
他张嘴就是京市片子,贫起来还挺逗乐。
连阴沉的耿志诚都扯了扯嘴角:“你的擒拿手也不错,挺有宗师范。”
“嘿你还挺会夸人,”青年笑,痞里痞气的:“确实跟家里老师傅学的,也是皮——毛——而已嘛。”
耿志诚又扯扯嘴角,关掉水龙头,准备走人。
“别走啊。”青年在后面叫他:“好歹通力合作过一回,互通个姓名吧。”
左腿不自觉隐痛。
“耿志诚。”
“哦,我叫邵冬冬。”
青年挠挠头:“名儿挺小孩的是吧,没办法,我奶奶取的。”
“没有。”
耿志诚回到自己车厢,柳海琳问:“怎么这么久,刚才好多乘务员还有乘警往那边跑。”
“有个小偷偷东西,乘客报警了。”
大妈来了精神:“抓着没啊?”
“抓到了。”
柳海琳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我离得很远。”
大妈说:“这出门在外可得把东西收好了啊,钱都放贴身的袋里,放包里可不行,诺——”
她给柳海琳展示自己衣服里的乾坤:“我给衬裤上缝个口袋,钱包着放里头,保管小偷偷不着,我儿子出门我也给他缝一个,老保险了。”
柳海琳问:“那想买东西的时候怎么办?”
“那怕啥,都一把岁数就往外掏呗!”
大妈豪放的很,她看柳海琳秀气文雅的样子,非常贴心道:“妹子,你不会去厕所拿出来再使啊,没事不用不好意思,出门在外谁嫌乎谁啊!”
柳海琳晕乎乎的赞同:“大嫂,你说得对。”
她似乎下定决心回去就给自己内衣上也缝一个。
耿志诚转头朝外面看景色,他决定不参与此类话题。
下了火车,母子俩有点不确定。
“志诚,这里真的是火车站吗?”
耿志诚手拿地图,审慎道:“应该是,那里写着站名。”
简陋的车站里,一个白色石膏的站牌孤零零站着。
柳海琳还是不敢置信,她指着台阶下的那个门:“所以那个是出站口?”
“从位置上看,应该是。”
柳海琳深吸一口气,拎起大皮包,跟着寥寥的几个人出站。
耿志诚从后面接过包,把着她。
这个站又破又小,出站的台阶倒是很高,柳海琳居高临下站上面,担忧:“志诚啊,把包给我吧,让妈妈扶着你走。”
“没事妈。”
“什么没事,这么多层台阶,你失去平衡摔下去怎么办!”
耿志诚抿嘴。
“行了,快点给我,别惹我生气!”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接过耿志诚的行李。
耿志诚愣住:“你......”
邵冬冬不理他,热情的跟柳海琳说话:“阿姨你好,我和耿志诚认识,帮他拿就行了。”
柳海琳又惊又喜:“你们是朋友啊。”
“啊,刚认识的好朋友,刚才在连接处认识的。”
柳海琳还是有点烂漫,她看青年长得正派,又精神,还正好帮她解了燃眉之急,竟然完全不怀疑的:“小邵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阿姨真不知道怎么办。”
“嘿,您跟我客气啥,”邵冬冬咧嘴笑:“我一见您就觉得亲切,跟见着我妈似得,出门在外咱互帮互助呗。”
曾经耿志诚也是这样开朗善谈的青年。
柳海琳眼睛有点湿润:“那小邵,还是谢谢你了。”
邵冬冬一笑,单手背着大包,另一只手把着耿志诚:“来吧,两个大老爷们并排走总行了吧,让阿姨给咱开路。”
他稳稳扶着,耿志诚不好跟他拉扯,又不忍柳海琳担心,只好顺着下台阶。
邵冬冬心还挺细,两条大长腿就那么郎当着走,别人看不出他在迁就耿志诚,只以为这小青年喜欢追求潇洒,故意的。
三个人就这样慢慢,慢慢,走下来。
“我说兄弟,别这么绷着,我也怪累的。”
“对不住。”耿志诚赶紧放松身体。
“嘿没事。”邵冬冬往前瞅:“我也是心疼阿姨,我可没说假话,我妈和阿姨真挺像的,都娇滴滴,让人伺候的主儿。”
“妈妈还是很坚韧的,她只是习惯了。”
“对,平时娇滴滴,关键时刻都是铁娘子,”邵冬冬笑起来:“咱妈妈都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