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江川就骑车把雾星河送到了公司。
雾星河远远就看见张秘书站在门前等候着,门口最醒目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他让江川直接骑过去把自己放下来。
“……雾,雾总……您来了。”
张秘书脚步有些迟疑地走过去,红色机车造型酷炫,坐在后座的人摘下头盔,伸手抓了一下头发,侧过来的那张脸,俊美非凡。
居然真的是他们老板!
她下意识就朝江川看了一眼,想起刚才两人共骑在一辆车上的亲密画面,不由内心诧异。
在对上男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她又慌忙移开视线。
雾星河将手里的头盔递给江川,扭头问张秘书:“徐子舒在哪儿?”
江川接过头盔挂在车把上,见他头发还是有几根不听话地翘起,就伸手替他压了压。
雾星河低了低头,一副任由他摆弄的乖巧样子。
张秘书拿出了自己十二万分的专业素养,才勉强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崩裂,她深吸一口气说:“徐子……徐总半个小时前就到了,现在正在办公室等您。”
江川替他梳理好头发,就收回手看着他。
雾星河抬起头看向张秘书,“除了她还有谁?”
“还有……”
张秘书正要开口回答,身后公司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生,正朝他们走来。
“星河哥,你来了。”
雾月明站定在几人面前,笑意盈盈。
“刚才徐阿姨还在楼上念叨你怎么还没到,我就下来看看,没想到正巧碰见你。”
雾星河看着走近的人,眉头微皱,“……雾月明?你怎么也来了。”
雾月明朝他笑笑。
“说来话长,学校布置的期中考察作业,说是随机抽选一处名山古迹去采风写作,我抽到的地点正巧就在榆城,徐阿姨不放心我一个人,就陪我一起来了,顺便也来公司看看。”
雾星河不置可否,不太明白榆城这种小破地方,什么时候还有全国闻名的山川古迹了,需要从首城跑这么远来采风。
他不着痕迹地收起眼底情绪,对雾月明点点头,随即扭头对江川说:“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待会儿还要再处理一些其他工作,回去可能很晚了。”
江川点点头,没多问什么。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江川就扣上面罩,启动车子准备离开,忽然感到有一股陌生的视线落在身上。
他偏头看去,见雾月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似是对他有几分好奇,但也并不过分。
极为短暂地对视后,江川移开视线离开。
·
雾氏集团榆城分公司的大楼后面,隔着一条街的马路边。
一辆炸眼的暗红色机车停在林荫道上,男人身高腿长,姿态悠闲地靠在车身上,两条长腿一曲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地拿起凑到嘴边抽一口。
等了有快一个小时。
江川面前终于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和刚才在公司门口的那辆一模一样。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你在等我?”
江川抬眼看过去。
女人坐在车里,望过来的目光晦暗莫测。
徐子舒的面容与他记忆中的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份常年被权力滋养出来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江川把手里的烟掐了,身体站直。
“徐姨,好久不见。”
徐子舒眉眼锋利,脸上似乎带着隐忍的怒意,显得她精致的妆容都冷冽了几分。
江川:“你这趟来榆城的目的,不就是想来见见我吗?与其还要麻烦徐姨上门来找我,不如我在这儿等着您。”
徐子舒眼睛一眯。
江川注视着她道:“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徐子舒表情一凝,犀利的时光落在男人身上,过了良久才开口道:“那好,前面有家咖啡馆……”
“不必了。”
江川语调平静,“不用那么麻烦,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了,我想我跟您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好叙旧的吧。”
徐子舒表情沉了沉,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片刻,她才道:“上车。”
司机将后车门打开,站在一边候着。
江川弯腰坐进去后,司机轻轻将车门一关,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不远处随意打量着周围。
车内只有他们两人,不见刚才的雾月明,徐子舒身体向后微微靠在座椅里,手指支着脑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徐子舒闭目养神。
有零星的阳光穿过树梢打在车窗上,车内光线还不错,此刻离得近了些,江川才发现徐子舒这些年也并非没有变化。
她脸上的皱纹多了些,神情中带着几分疲态,那是即使做再多的美容,也遮掩不住的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带来的自然衰老。
徐子舒开口了,她声音低缓。
“既然长话短说,那寒暄就免了,我们来聊聊星河。”
“星河这孩子现在长大了,就开始不听管教了,之前在国外上学时还愿意听我的话,自从半年前回国后,就没有一天不是在跟我对着干……”
江川没出声,听她慢悠悠地说着。
“……你大概不知道,我当年接星河回去后,他父亲经历过那场惨烈的车祸,侥幸捡回来一条命的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差,最后不得已截了肢,这才真正保住了性命,可是他这一倒下,整个雾家群龙无首,谁都想趁乱来分一杯羹,那段时间我是分身乏术。”
回忆起那些过往,徐子舒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星河那时候刚回去,因为你的事情,对我怨言颇大,这个家里里外外都处在风雨飘摇的地步,就是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子舒叹了口气。
“如今星河虽然接手了公司事务,看起来风光,可到底年纪尚轻,资历又浅,本就服不了众,他还一意孤行跑来榆城,丢下总部的一堆事情不管不问,董事会对他怨声载道,全靠我在那边硬扛着。”
江川突然开口说了他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所以你想让我劝他回去。”
徐子舒:“……”
她按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江川,似是没料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
男人面容平静,身形高大,窝在后座显得车内空间都变得局促起来,他成熟的侧脸轮廓立体清晰,气质沉稳。
在说完那句话后,脸上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怒意和抗拒,这是和以前少年时期完全不同的两种模样。
现在的江川,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了。
徐子舒心想看来这几年的经历让江川成长了不少,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不由心底一松。
这样也好,省了她不少事。
徐子舒:“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我明白。”
江川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可这是星河自己的事情,我也无权干涉。”
话落,徐子舒眼神一暗,对他的不听话显然很不满意,“他那是年纪还小,任性罢了,我知道你比他懂事的多,要是你劝他,我想他会……”
江川出声打断她,“那他也不会听,而且你说错了,他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他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
即使前不久江川也曾劝过雾星河类似的话,不希望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留在榆城,但在他看来,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雾星河手上。
他只是希望雾星河能慎重思考,不要后悔。
而徐子舒显然是在雾星河那里吃了不少闭门羹,这才转移了目标。
果然徐子舒脸色一沉,车厢里陷入一片沉默。
片刻,女人缓缓说起另一桩往事。
“……当年你的判决下来后,我先是瞒着星河不让他知道,后是瞒着你奶奶,我找了个信得过的人,将老人家安置在这边的疗养院,当然,这也是你奶奶自己的主意,我原本是想送她去首城的,那边有更好的医疗资源。”
江川手指下意识握紧,他嗓音艰涩,“徐阿姨……”
徐子舒看向他。
江川对她说:“我还这么叫你,一是因为你是星河的母亲,二就是你对我奶奶的照顾,我很感谢你当年的帮助。”
徐子舒冷笑一声,“你要是知恩图报,那就请你放过我们家星河,让他跟我回去。”
江川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可这是两码事,你要是非拿当年的事情说事,细究下来,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扯平罢了,算不着是我欠了您。”
互相扯平?
徐子舒眼睛一眯,暗沉的目光落在江川的脸上,江川面色不改,任由她细细打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川这话并非毫无道理。
当年她在首城这边被雾家那个女人算计,引起雾清泽怀疑,自身难保,就连亲生儿子被那个女人强行送到榆城,她也无力阻拦。
或者也可以说是没有全力阻拦。
那时候她正处于低谷期,她需要蛰伏起来,养精蓄锐,适当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往后退一步,对那时的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星河就算名义上是私生子,那也是雾清泽的亲儿子,那个女人有胆子陷害她,却绝不敢伤星河的性命。
所以星河在榆城可能会吃点苦,但也绝对是安全的。
而且能将星河接回来,让他们母子重新扳回一局的关键,还是得重新取得雾清泽的信任。
所以她的重心只能落在雾清泽身上,便渐渐忽略了榆城。
可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榆城这些人胆子竟如此大,阳奉阴违不说,还贪图雾家的东西,拿去变卖。
更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心那么狠!
每个月雾家往榆城打过去的一大笔生活费,竟然全被那个女人和保姆独吞了,星河在这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那样的情况下,先是江家收留了雾星河,后是江川舍命相救,要真算起来,还真轮不到徐子舒来胁恩相求江川什么。
徐子舒轻轻掩面,眉眼低垂。
“……我知道,可是你也应该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处,我做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他好吗?”
江川听到这句话,突然气得笑了一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用这一招。
“徐阿姨,我不怀疑您是为了星河好,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徐子舒放下手,露出凌厉的双眼,“你什么意思?”
江川扭头看向窗外,似是不愿再看她,目光落在那辆机车身上时,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可是你甚至都不知道星河想要的是什么,那些财富……真的就只是为了他吗?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闭嘴!”
徐子舒面容一沉,脸上的忧愁和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女人目光狠戾,似乎终于暴露出了她最真实的一面。
“你以为自己就真的懂了吗?天真!雾星河那是愚蠢,要是没有我,他能去国外念书,他能拥有现在的优渥条件,潇洒地过他的少爷生活吗?”
江川轻声念了句,“……潇洒?”
徐子舒脸上带着怒意,没注意到江川的异样,“你以为他是真的还对你有留恋吗?他只是在跟我赌气罢了,时间一长,他就会意识到你给不了他任何东西。”
江川沉默着听她把话说完。
“不劳您费心,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结局如何也跟你无关,十年前我就妥协过一次,当初你也是这样,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他,可结果呢?”
徐子舒冷笑一声,“雾氏集团的总裁,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他还不知足吗?”
“梦寐以求吗?”
江川看向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女人此刻有些狰狞的侧脸,突然问了句,“那他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徐子舒心里一惊,身上的伤?
她第一反应是雾星河手臂内侧那道吓人的伤疤,没想到雾星河连这个都跟江川说了。
见她不说话,江川又道:“如果你所谓的照顾好他,就是看着他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