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绝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越是担心时间流逝地越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点半，这是池轻舟下班的时间。江绝怔怔地望着钟，手里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笑。自己在期待什么？经过那件事，池轻舟或许已经恨透了自己，江绝知道对一个直男来说被男的亲是有多难以忍受，当时他没有一拳砸在自己脸上都算自己幸运，还有什么脸盼着他来接自己呢，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赶紧烟消雾散，一丝丝痕迹都不要有。
他用力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不去想任何工作以外的事。日暮下沉，江绝配好手里的一份礼盒，包装好交付给骑手，便准备开车去庆功宴。他想着等会再问一次李烷地址，要是他还藏着掖着自说自话，那自己正好有了不去的理由，也就不用想着庆功宴上的弯弯绕绕。
这狗屁恋爱怎么这么难...他叹了口气，勾起挂在墙上的车钥匙，和店里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要往店外走。门在此时也正好被推开，带着门外温热缱绻的风，池轻舟一身警服走了进来。江绝和池轻舟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四目相碰。
“抱歉，刚下班又碰上一个出警，耽误了一会儿，走吧。”他看着江绝，嘴角露出来个笑，这笑看不出任何含义，像是例行公事般对待陌生人疏远又得体，似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江绝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实际上并没有听到他讲的话，视线全都停留在池轻舟红润饱满的唇上。前几天的记忆死灰复燃，唇上绵软酥麻的触感又回来了，他都不需要特别回想，脑海中自然浮现一幅幅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断翻搅着神经。池轻舟微笑着，唇齿之间留有一点缝隙，透出藏在里面粉嫩灵活的舌尖，勾着人深入探索。
江绝愣了神，池轻舟见他不动，走上前叫他，把他的思绪拉回正常。江绝很快收住了思绪，驱散自己想入非非的欲望，露出个稍纵即逝的浅笑，淡淡说：“走吧。”
夏天的天气是千人面，刚才还好好的，坐上车便开始下雨。雨柱被风吹斜，噼里啪啦地击打着车窗。外面的世界被风雨裹挟，车窗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薄膜，透过望去，只有如柱的水流和闪烁而模糊的车灯，嘈杂纷乱。
车内的空调安静地吐着冷气，带着出风口香草气息的乌木沉香甜甜地铺散开，只往人鼻子里钻。
好几天没见了，江绝稍稍偏过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好像又瘦了些，高耸的颧骨更是感受不到一点肉。因为开车，他微微低着头，从后衣领露出来的脖子后有块凸起的骨头，连起后脖颈紧绷的线条。
怎么会又瘦了？是最近抓捕刘虎威太累了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别的事烦心？江绝的心里有一连串的问号，但他没问出口，不敢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池轻舟眼底浮现一抹不悦，脚踩刹车停在一处红灯前。
不愧是警察，一点小心思小动作都被他撷入眼底。江绝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赶紧坐直了目视前方不敢逾矩，感觉像是警察开车带着犯人。
车内舒适宜人的温度此刻也变得冷冽刺骨，复杂的情绪郁积在喉头，吐不出去。
十几秒的红灯转绿，池轻舟松了刹车，脚踩油门把着方向盘，驶入另一道车流。雨天的道路总是拥堵的，雨下得昏天黑地，为了赶时间池轻舟的车开得有些快，车轮滚过路边的积水潭，激起四散型的水花。
车驶入一条羊肠小道，再往里开人烟稀少，车最终停在一家农家乐门口。
池轻舟将车停好，两人下了车。冯川和周诚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江绝忙打着伞跑过来招呼着：“怎么这个点才来，你们不来我们都不敢开始。赶紧进去吧。”
这家农家乐装修很接地气，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大蒜和辣椒串，窗台还有很多的玉米，看着还挺新鲜。
周诚一边和江绝勾肩搭背一边把他往里面带，边走边吹嘘道：“这店一般人可订不到，都得提前预约。刚才来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吧，路边一窝一窝的走地鸡和大鹅，都是纯天然无污染，吃得健康吃得放心。”
见周诚像推销员似的介绍，江绝敷衍地应和着，扭头去看池轻舟。他和冯川走在后面，两人低头说些什么，有说有笑的。
“哎我说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没啊？”周诚见江绝心不在焉，不满地转过头质问。
“听到了听到了，你说今晚吃铁锅炖大鹅。”
“什么？我还没说今晚吃什么呢你就知道了？你肯定没仔细听我刚才说的敷衍我来着。”周诚一脸的不满意，从后推着江绝催促他赶紧走。
一行人来到包厢准备坐下，江绝特意站最后一个先等他们落了座自己再找位置，李烷见江绝还站着，拍了拍坐在池轻舟旁边的小李道：“这位置留着上菜不方便，你坐别的地方去。”
李楚云听话地刚抬脚挪窝，李烷就拉着江绝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李楚云不乐意了拉着脸说：“李队你不是说这里要上菜么，让江绝坐这儿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李烷说着把自己的位置并到江绝旁边，诺了一声：“这上菜的位置不就腾出来了，从我这里上，江绝还能第一个吃到菜是吧。”说着还丢给江绝一个暧昧的眼色。
众人脑袋旁：三条黑线。
李楚云内心咆哮：李队你偏心！你双标！你不爱我呜呜呜……
池轻舟将凳子往里挪了挪，凳子腿与地面斜着摩擦，划出刺人耳膜的刮擦声。江绝敏感地捕捉到他的动作，以为是不愿意自己坐他旁边，便偏过头附上他耳边好心提醒：“你不用困扰，等会我和周诚换个位置，让他坐你旁边。”
“不用。”
嗯？江绝没反应过来，又以为是他觉得周诚坐旁边太聒噪，便又急着说：“那我和冯川换一下吧。”
“你不用换位置，我不介意。”池轻舟轻描淡写，拿起桌上的大麦茶壶倒水，也顺手给江绝倒了杯，脸上看不出其他意味的表情。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几人谈笑间外面已经不下了，只剩零星的雨丝飘飘洒洒。
大家坐定后菜很快就上来了，觥筹交错间，江绝被人灌了不少的酒。李烷举着酒杯豪气地干掉，拎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江绝大声说：“感谢的话已经说了太多次，这次还是要说。江绝，我谢谢你！”接着猛地一口又给干了。
江绝忙站起来，伸出手想抢过酒杯顺便提醒李烷慢点喝，被他挥挥手打掉了，大着舌头说没事没事。
周诚也向他招招手说：“江绝你别担心，明天大家都不用值班，咱们今儿个就好好喝好好玩。等会吃完饭我们都睡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去。”
江绝吃惊地看着周诚，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赶紧扭过头问池轻舟：“你也住这儿吗？”
池轻舟夹了半只蒜泥小青龙，挑出里面零星的葱，慢慢说：“我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而且今天是团体活动，当然都留在这里。”
“那怎么住？”江绝其实想问的是和谁住？住哪里…他有些发懵，虽然这些年他和李烷他们彼此很熟悉，但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同处一室的地步。
“想什么呢，一人一间。”池轻舟将刚刚挑好的小青龙放到江绝碗里，说了句“礼尚往来”。
江绝更懵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吃葱的？什么又叫“礼尚往来”？难道自己以前也给他夹过小青龙？还是自己上次喝醉酒说胡话，里面夹杂了点关于小青龙的讯息？搞不懂搞不懂，江绝觉得刚才的酒都喝进了脑子里，现在一点儿都转不动。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到了半夜，桌底下全是酒瓶子，不知是谁脚踢到了，乒呤乓啷酒瓶子倒下去一片。李烷晃悠着直起身，摸摸肚子说了句“解散”，迷瞪着眼睛顺手搭着旁边江绝的肩准备回房，被池轻舟一把接过靠在自己身上，对着江绝说：“房间在二楼左拐最里面那间，我先把他送回房。”
江绝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分配好了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去房间还是先把这些趴在桌上的醉鬼们收拾好。
见江绝看着醉倒一片的人踌躇着没走，冯川还有些清醒，让江绝放宽心道：“你赶紧去休息吧，收拾他们我家常便饭手到擒来。”
江绝上了楼，门都是敞开的，他找到位置直接进去关上门。楼底下的装修很接地气，但房间内的陈设却很现代化，房间很大，放着两张床。江绝换上拖鞋便对着里面的床张开手臂趴了上去。酒的浊气随着趴的动作从衣服底部冲出来，扑到江绝的面庞，他面色皱了皱，嫌弃地弹射般直起身，去浴室冲澡。
酒气混合着水汽蒸腾而上，白色的水雾袅袅盘旋到天花板，在触碰到冷意后陡然幻化成水珠滴落下来，淋浴头的水哗哗倾泻而下，江绝给头发和身体打满了泡泡，想要好好冲刷这具被酒气裹挟的身体，也好好冲冲一见到池轻舟就失灵的脑子。
他的手上堆满了白色的泡沫，指腹深入头发摩擦着头皮，泡泡在头顶堆得快要倾倒，覆住了耳朵和下巴，突然，他听到一声啪嗒声，是房门合上的声音。他赶紧关水停下洗头的动作，随意把泡沫从耳朵上刮下来仔细听，声音又蓦地消失。
是自己洗太久幻听了吧？江绝甩了甩手上的泡沫，继续打开淋浴冲干净，擦干水滴穿好浴袍走了出来。
拉开浴门，冰凉的气流灌进来，江绝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拿着块毛巾擦着头发，看到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
“洗好了？”池轻舟转过身，双腿交叠着，惬意地靠在垫子上。
看来自己洗澡的时间确实太长了……江绝用力眨了眨眼，想把眼前这团近乎真实的人影驱散。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这团影突然升高朝自己走来，伸出手将江绝的头往自己额头上带，温热的额头互相触碰，江绝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浸润的烟味。
“没发烧啊，怎么了，呆呆的？”池轻舟将他的头放开。江绝有些不聚焦地看着他的脸，诧异地问：“你怎么会来？”
“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要来，刚才分配房间的时候你没听吗？”池轻舟见江绝恢复神色，又走过去坐下。
“什么时候说的？我都没听见。”
“那大概就是你上厕所的时候吧，以前外出有任务我们都是这么分配的，也就没等你。”池轻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通。估计又是李烷自作主张分配的，还真要谢谢他。江绝在心里咬牙切齿，把李烷拎出来反复捶打了上千次。
江绝把毛巾攥在手上，有些无措地看着池轻舟，想到吃饭的时候他说不介意坐他旁边，那睡觉呢？是不是也不介意自己和他共处一室？江绝没有把握，但又转念一想，如果他介意的话应该会和李烷提要求吧，李烷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李烷：单人房少了一间，谁要和江绝一个屋？
周诚：（狂举手）我吧我吧，我和江绝老有话聊了，我可爱听他在监狱里叱咤风云那些事了。
李烷：（无视）那就池轻舟吧，你和江绝一个屋。
池轻舟：我？能不能……
李烷：（瞪）服从安排！
池轻舟：（敬礼）是！
江绝：老李你就这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分配了是吧！凭什么单人间不留给我！
李烷：懂你～（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