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去吃午饭，但已经到下午的点儿了。池轻舟给江绝发去定位，江绝看了看，回复一个收到。

一行人来到一家川菜馆子，这帮小伙子刚救完人太躁郁了，需要吃点辣的释放情绪。老板一见这么多穿警服的小伙子，忙提溜着小碎步跑过来招待道，“各位警官赶紧坐，马上给各位看茶。”

江绝早就在里面等着了，一水儿的蓝色制服里掺着件黑短袖，这黑短袖寸头高个看着还挺高冷，服务员以为这才是真大佬，忙端着茶上前，先照着江绝面前的茶碗倒了一杯。江绝很自然地把这杯推到旁边坐着的池轻舟面前，又拿了个空杯子。

“呦，咱江总什么时候和轻舟关系这么好了？”周诚斜挑着一只眉视线在两人身上溜过来溜过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被旁边的冯川揍了一下头，叫他赶紧闭嘴喝茶。

池轻舟也愣了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江绝刚才的动作太自然了，感觉和他是多年好友一样，自己和他有这么熟吗？他看了看江绝见他面色如常，心想可能做生意的人在外面接人待物都比较客气，便也不好再忸怩，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这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饿疯了，点了一桌子菜，什么爆炒辣子鸡、避风塘炒蟹、椒麻口水鸭，只要是带肉字的菜通通点了一遍，点完菜便像饿狼般两眼冒绿光就盯着后厨看。老板见他们饿的前胸贴后背那样儿赶忙跑到后厨催菜，后厨的师傅们锅铲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菜一上桌十几只筷子就一哄而上，几乎是来一个菜就空一个盘，小伙子们吃得俩嘴冒油，嘴里嘶啦嘶啦地叫着辣，但筷子都一刻不停歇。这群人平时在食堂吃饭都得带着小跑，每天忙得屁股着火，吃个饭都得盯着手机看准时间，所以吃饭的速度都练出来了，周诚的腮帮子噎得鼓鼓的，边嚼边夹着菜往嘴里送，还哎哎哎地不住提醒着：“那什么，兄弟们都慢点儿吃，别把江绝吓着了，给我们江总留点菜啊！”

“就是！江绝每次都来帮忙，就捞到我们几顿饭。江绝你赶紧吃千万别客气！”

李烷也敲了敲筷子道：“都给我把饿死鬼那套收收！等会老板来收盘子还以为咱们所里虐待警察呢。”

众人都乐得哈哈大笑，手里的速度也放慢了，听话地一口口细嚼慢咽，享受这顿大餐。池轻舟夹了几筷子菜给江绝，悄悄附在他耳边道：“我们平时吃饭就这样狼吞虎咽的，你别介意。这边菜他们都没动过，你慢慢吃。”

江绝受宠若惊地看着碗里的菜，心想这还是菜吗？这分明是山珍海味，珍馐饕餮。池轻舟筷子夹过的土豆丝都发着光，和别的菜不一样。

李烷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接过饮料倒了一杯站起身来：“大家都安静一下啊，下面我有个重要事讲一下。”大家听得都放下了筷子。只见李烷突然转过身来酒杯对着江绝道：“江绝，虽然每次你都多管闲事，但不得不说每次你都来得很及时，很给力！你不是我们这一行的，没必要参这趟浑水豁出命做事，但你还是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都是真正救了人的。来，我敬你！”

江绝忙直起身，没想到李烷能在大庭广众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也举起杯一干而净对着众人道：“我一个改造出狱的能和你们在一个桌吃饭，有幸认识大伙儿，都算我的福分。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想当初大家在我开水果店的时候都来帮衬过，刚开业的时候遇上吃霸王餐拿水果不给钱的也帮我去讨过债，我妈离婚还是几位出面做的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这些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这份恩情我不能忘。”江绝说得情真意切，身边的兄弟们也被他的真情感动，都纷纷举起杯敬江绝，顿时一片觥筹交错。

池轻舟也杵了杵江绝的胳膊，眼底流出异样的暖光，抿了抿嘴说：“这杯我也敬你。刚才在火场里，说实话就我那胳膊，没你可能还真扛不动严大爷。”

江绝嗐了声道：“别和我客气，刚才人多我还没问你，”他靠近了池轻舟的耳边小声道：“你那胳膊上过药了吧？医生怎么说？”

“已经冷敷喷过云南白药气雾剂了，没什么大事，这会儿都能行动自如了。这磕磕碰碰我经历得多了，我这职业特殊么，养养就成。”像是怕江绝不相信似的，他把手臂藏在桌下悄悄捞起袖子给江绝看，江绝把他的手臂左翻翻右翻翻，才放下心来。

一顿酒足饭饱后，一桌人闲着没事就开始侃大山。江绝受到感染也不再矜持，热络地拉着池轻舟聊天，两人挨着挤在一起，说到关键处还头碰着头笑着，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可亲密了。

江绝欣赏着池轻舟的侧脸，有些腻歪地往人身上靠，八卦道：“你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似的，不会未成年吧。”

“别贫你，查户口啊，”池轻舟笑着撞了一下江绝，“和你差不多，也就比你小两岁。”

“连我多大你都知道？看来没少在背后调查我啊。”

做警察的出于职业素养，一般近身的人都得把他调查得知根知底，池轻舟得瑟地挑眉没说话，嘴角却笑着抿出浅浅的酒窝，江绝趁热打铁又问：“那你有对象了吗？”

池轻舟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们这职业三天两头熬大夜，保不齐还有人身危险，家里顾不上，工资又低得可怜，哪个小姑娘瞧得上？”

“而且吧，我们每天处理最多的基本上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说有人为了五块钱停车费问题吵架堵门报警了，你要去处理；有人喝多躺路上了，你还得出力给他抬回家；有人报警聚众赌博了，你还得去抓人……只要报警你就得出警，出警就是无尽的纠纷无尽的掰扯，有时候我看着自己都烦，别人看了我就更烦了。”

江绝给他重新满上饮料，赶紧反驳表明态度：“我可不认同啊，我就觉得你们这工种为人民服务就挺好，再说了，这儿这么多警察，他们不都有老婆了么。不过我听说，”江绝向四周望了望，见别人都热火朝天聊着压根顾不上这边，才凑近了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那个、那个你是喜欢男的吧？”

池轻舟放下了杯子，江绝瞧着他的脸色赶忙解释，“我不搞歧视啊你放心，其实吧我也喜欢男的。就想问问你是不是……”

“我喜欢女的。”

“什、什么？”江绝一时脑子没转过弯。

“我说，我喜欢女生。”池轻舟转过脸，正对着江绝一字一字说道。

声音砸到江绝耳朵里，江绝操了一声。简直想拿把刀立刻把自己砍死。

江绝愣了、呆住了，没话了，燥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刚才自己这算什么？自曝？还和自己喜欢的人出柜了……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儿！

这冲击力太大了，本来以为自己和他是同类，惺惺相惜，可现在变了，两极反转了！他现在后悔地直想哐哐撞墙，不知道怎么面对池轻舟了。

江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怎么能这么冲动这么白痴？他无法原谅自己，觉得自己像个大傻逼。

池轻舟一只手横过来，轻轻附上江绝的肩膀用力一扭，把他的身子掰直顿了顿道，“但这不妨碍我和你成为朋友。我也不搞歧视，我这职业什么没见过，这都很正常。”在小池警官眼里，性取向算什么？都不耽误成为兄弟，成为过命的交情。

江绝勉强把脸转过来，不太敢直视池轻舟的眼睛，还没从刚才的尴尬缓过神。池轻舟拍拍江绝的后脖子揉了揉，揶揄道：“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啊？这多大点事儿啊，都不够提的。话说你是从哪个小道消息听到我喜欢男的，怎么给我瞎传呢，以后我娶不上老婆我可得找你啊！”

“那必须的！我管你一辈子！”江绝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下柜也出了大话也撂这儿了，在池轻舟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知道池轻舟是直的，江绝心里凉飕飕，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痛到心里，难受拧巴了。咱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人家还是铁直，笔直的直男，日后追妻还怎么开展？！没法下手了呀！江绝在心里把汪洋拎出来反复捶打了几千次，叫他说得振振有词，谎报军情！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众人都坐上车回所里，江绝也开车准备回店，大家在店门口寒暄几句就各自离开。

江绝刚踏进店门就被汪洋眼疾手快堵在了门口，他上下打量着江绝吐槽道：“这一上午都没声音，回来了浑身像在土里滚过一样，怎么着？还是冲火场了吧？”

方一湾也盯着江绝也嫌弃道：“灰头土脸的，赶紧去后面洗洗，这影响咱们店形象。”

江绝被这俩人的眼神刺激到了，甩甩头挺自信地说：“咱这脸面就算是蒙了层灰那也是更具男人味，什么叫丢店里的脸啊。再说了，”江绝望着这俩淡漠的人磨着牙道，“我消失了这么久，你们什么都不问，一见面就嫌弃我，还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么？”

“朋友？你这一天天的心都挂在那小警帽身上了吧，哪还有闲工夫管我们和店里？”汪洋挑眉哼唧着，说话带着酸味。

江绝气鼓鼓的，斜眼瞪着汪洋，方一湾暗暗白了江绝一眼用眼神说：别理他，这几天大姨夫来了，醋味大得很。

见汪洋别着嘴进了里面，方一湾才和江绝说汪洋其实一直在店里望夫石似的等他，隔一会儿就要往门口探着看，别提多紧张了，这不中午的时候还给李警官打了电话，知道你没事才肯吃饭的。

江绝其实知道汪洋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是在自己面前耍个赖犯个混，小孩子脾气，实际上对别人比对自己都好。

他擦了擦手走进内里，汪洋见江绝进来了一脸的不高兴，扭过身子故意要走，江绝一把按住门把手蛮横地把他堵在里面。汪洋甩脸子冷冰冰道：“干嘛！好狗不挡道！”

江绝见汪洋那别扭劲儿扑哧就笑了，他捧起汪洋的脸服软道：“我说店里的二把手大总管，我错了还不行吗，您赏脸笑一个呗。”

江绝还笑嘻嘻地伸过脸来想逗逗汪洋，却发现他眼底一片殷红，整个眼眶有些湿润，吓得心都抖了，发觉自己这次玩大了，是真叫人伤心了，忙收起他那副笑脸手忙脚乱地认错：“汪洋对不起啊，这次真是哥做错了，叫你担心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嘛！”汪洋情绪上来了，手用力砸着江绝的肩，眼眶里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全涌了出来，咆哮着发泄道：“你就只顾着那小警帽连个电话都没有，忘了我和方一湾还在店里巴巴地等着你，你说你要是在火场里被烧死了怎么办？这店还怎么营业？我们俩以后该怎么办？叫你去做后勤你非要拼命，还冲火场？我看你是嫌活太长了！”

江绝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顺顺汪洋的毛安慰道：“确实是哥想的不周到，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每次去哪都和你们报备，不让你们担心。”

汪洋在江绝怀里抽泣着哽咽道：“你以后可得保护好自己，你要是死了谁替我交房租找工作啊，你就是我财神爷，知道自己多重要么。”

是是是，江绝一边应着一边想：敢情怕我死是因为怕没人给你付房租啊...

（其实汪洋早就要自己付房租的，只是江绝觉得是自己把他带回来的，应该负责到底，而且水果店招聘启事上就写了员工包食宿，汪洋可不是只认钱的白眼狼儿哈！）

汪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江绝软磨硬泡说好话的努力下终于破涕为笑，俩人重归于好。方一湾看着重新笑起来的两人无奈摇摇头，这种场景他已经见多了，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