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已经四仰八叉躺倒了一片,周诚靠着冯川的肩头迷瞪着眼睛,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不多时车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大家忙活了一上午,都累得发懵。
池轻舟坐在后排,精神却异常清醒,手里无意识地翻转着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江绝的头像。
是一幅简单的手绘图,上面画了半个姜黄色的卡通瓢,里面有一汪碧蓝的水,伴随着溅起来的三颗卡哇伊蓝色水滴,仔细看还挺可爱。
江绝的头像为什么这么可爱?很明显与他气质不符合啊。池轻舟把他的头像放大了研究,那半拉黄瓢在他两指之间放大缩小,也没找出其他什么蛛丝马迹。
看得不过瘾,他又找到江绝的朋友圈看了起来,平时都忙得没空翻,现在倒是有心情一探究竟了。池轻舟仔仔细细从上划拉到下,江绝的朋友圈一般都发些水果店里的广告,鲜有他的个人生活,倒是前几个月他发了一张与汪洋、方一湾的合照,配文:越狱。
三张恣意张扬的脸的身后是一片辽阔的草地,在蓝天下的映衬甚是好看,整个画面纯净清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这张照片江绝没露正脸,他站在最左边侧着脸睨着镜头,满是不屑与轻狂,却在嘴角处勾着一抹微笑,那别扭实则服从的劲儿看着让人心痒。
看着照片,池轻舟也不自觉嘴角弯起了弧度,觉得江绝还挺招人喜欢。
警车开到了所里,李烷在副驾驶抹了把脸转头朝后面吼道,“都起来了啊!看你们这样儿就是平时锻炼得太少,一个个欠收拾!赶紧下车!”
被他这么一吼,所有人都猛地睁开眼,多年训练的雷达登时响起来,大家都立刻坐端正摆好坐姿,不敢再睡。周诚见李烷下了车,顿时就装不下去了,身子直接萎了下去,拉着冯川的手就哭天抢地地抱怨,“这一大早就开始体力劳动,身上脏了吧唧不说,活干了也不让人休息,这不是周扒皮是什么!”
“你先把你脸擦干净再说话,不然我总以为是个非洲兄弟靠着我。”冯川默默把手抽回来,见自己袖子已经被蹭出老长一条黑线,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提醒众人道,“赶紧下车都洗洗,集合晚了李队又要加练。”
一群人下车整好队往洗手池走,不多时洗手池的水槽里黑水已经流成一片,周诚边用刷子搓自己的指甲盖边骂道,“他妈的每次出这种警回来都得把自己洗秃噜皮,鼻腔口腔里全是灰,我现在一咽口水都是苦味。”
“你别把手指甲搓出火星子了。”冯川笑着揶揄他,好心递给他块肥皂,“起码加点肥皂水刷刷呀,正好去去你的苦味。”
“江老板呢?江绝去哪儿了,我好像在现场看到他帮忙搬东西了,没和我们一起回所里吗,还是在另一辆车上啊?”周诚陡然想起了那个编外人员,边接过肥皂边张望,池轻舟接过话道,“他自己开车来的,等会吃饭我叫他一起。”
周诚哦了一声点点头,肯定道,“江绝这人真够意思,以前也没少麻烦他,平时李队找他帮忙,他都没二话。”
池轻舟挪到周诚旁边,悄悄问道:“江绝为什么和李队这么要好?不能只是因为他经常帮忙是热心市民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诚抬头看看身边,见他们都洗的差不多出去了,身边没什么人便接着说道,“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江绝救过我们李队呢。”
“就他?能救李烷?”池轻舟惊呼了声,又顿觉自己声音大,立马又矮了下去,“我倒不是看不起江绝,李队好歹受训这么些年,也比江绝有经验吧,怎么会被他救了呢?”
“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呀,”周诚有些强迫症,把手伸出去对着太阳底下照,见到一点点黑的都得给他擦干净了,接着问道:“你觉得李烷有多大?30?40?”
江绝想了想说:“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不可能40吧,也就30左右?”
“31,都是而立之年了,也没比江绝大多少。”周诚甩了甩手上的水继续道:“有次居民楼失火,李队他们去支援,正好路上又发生重大车祸把赶来的消防堵的死死的,情况危急李队他们只能先上去救人。”
火势蔓延得很快,从二楼直蹿上了十三楼,不一会儿整栋楼都冒出滚滚浓烟,李烷左等右等等不来消防,接到电话才知道他们遇上车祸被堵住了需要点时间才能过来,他又抬头看着窗口那几个伸着头艰难地呼吸新鲜空气等待救援的居民,知道多耽误一分钟他们就有多一分的危险。让自己在下面干等着肯定做不到,李烷快速给手下布置好任务,自己脱了衣服浸湿了冲进去救人。
一进入楼道,李烷就被一大口浓烟呛到了,连连咳嗽,捂住口鼻都不管用。刺激的气味直冲眼睛,熏得李烷睁不开眼。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灰黑色的烟雾弥漫,烟顺着他的七窍钻进颅内,他感觉自己满口满鼻都被塞住吸不得呼不出,整个人被熏的发晕,他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振作,他记得三楼有对母子刚刚探出头求救,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排除万险到达目的地。
江绝骑着电瓶车正好也来这个小区送订单,不过不是失火的那一栋。他将任务完成后正要回去,责任使然还是跑到那栋楼下张望,心里估摸着应该是李烷那队出的警。
果不其然,一去就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见他们都在忙活着,就是没见到李烷。他跑到冯川那里打听,“你们李队怎么不在?”
“这不在那儿呢么。”冯川随手回头一指,原来李烷站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又四处望了望,愣是没找到,这才慌了神。
手底下的兄弟们忙着忙着发现队长不见了,不知是谁喊了声“李队在楼上!”众人均是一抬头,发现一对母子已经晕在了窗口,李烷正一手搭着防盗窗,脚踩着镂空的窗棱,一手搂着小女孩的腰往房间里面带,窗户边还冒着烟,别提多危险了。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上去帮忙!”冯川吆喝了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冲上去。
“你们这么冲上去就是自寻死路!”江绝吼着大步冲上去拦住他们,“亏你们还是警察天天和消防打交道,救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不知道吗!你们自己抬头看看这么浓的烟,再多一个人进去就是找死。”
“我说你是干嘛的呀!你不让我们上谁上?”队里有人喊起来,又有人叫道,“别管他,救李队要紧!”
江绝被狠狠推开,见拦不住他们,江绝也心一横跑到电瓶车里拿出矿泉水浸湿了两块毛巾,一块搭在脖子上一块捂住口鼻,猛憋一口气冲进了楼道里。
江绝经常在这片儿送货,对这里的地形清楚得很,比那些警察还快,没一会儿就摸到了这户人家里。
一进门他就看见李烷什么护具也没有,捂着口鼻的东西也早不知丢在何处。李烷用床单将小女孩绑在背上,另两只手拖着她妈妈,正准备往门口拉。江绝被烟熏红了眼,急得跑过去教训他:“你在三楼!要是这么救人一个都跑不了!把小女孩解下来给我抱!”
李烷见是江绝,讶异地睁着俩眼睛流着泪,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感动的。他刚想张嘴说句话,便是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
江绝啧了声走上前不由分说解开床单,将小女孩抱过来,同时把搭在脖子上的湿毛巾直接捂在了李烷口鼻处,让他不至被烟雾呛到。
队里的人也恰巧赶到,一人从江绝手里接过孩子背着,另一个伸手托住孩子的背部和屁股,剩下两人去抬地上的妈妈,李烷将毛巾拿开强撑着一口气说:“赶紧把她们母子送出去,所有人迅速撤离!”
接到指令,所有人按顺序往门口撤,江绝和李烷走在最后。见李烷身形有些摇晃,江绝从身后扶住他问道:“怎么样?还能撑住吧?”
李烷点了点头,然后眼前一黑晕在了江绝怀里。
“喂!醒醒!”江绝惊了,没想到这人倒的这么快,随即又望向门口,哪里还有人影儿?只得自己摒着劲儿把李烷扶起来。力气使得大了些,额头上的汗水便顺着鬓角流到下巴,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江绝都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呼吸声。
一个80多公斤的肌肉男背在身上,江绝的汗模糊了视线,耳边嗡嗡地已经出现了轰鸣声,脚底都有些打飘,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喘不上来气。他咬牙坚持着,脸被熏得通红滚烫,终于在力气竭尽时背着李烷逃出了楼道。
池轻舟听得入了迷,被周诚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周诚一张大脸凑近了笑着道:“听傻了吧你,他们之间的事儿还多着呢,等哥有空和你讲啊!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估计都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