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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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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惯了的周筠丝毫不怕被骂,喷嚏都没打一个,依旧匍匐在地扮演忠臣,何攸却站不住了。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晏懿冰凉的视线,腿一软,知道自己是卷进去了,即便当庭喊冤也未必能讨个干净,索性心一横把事情闹大:“十三年前的工部主事是臣的老师,因操劳过度,没等复闸建成就走了。老师膝下无子,由臣扶柩送他返乡,又执孝子之礼为他守丧,因而那两年臣亦不在京中,对造闸事知之甚少,竹君若要问,还是得找几位全程督工的大人来,我记着……前工部侍郎江予,便是因建成此闸而成名的。”

江予已经甩袖子走了,朝臣们无人可看,便都转头去看江渊然,目光各异。谁都知道江渊然近来是安漼之身边的红人,去哪儿都要带着一起,几乎比儿子还亲。他父亲更是早早投奔了安氏,这么些年一直忠心不二。何攸咬上江家,就是打安漼之的脸,要逼他出手保人——亦或者,有心思细密的朝臣想,安漼之一直礼待江家,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江渊然站得笔直,目视前方,好像那些人不是在看他、揣度他一样。

他很清楚,晏懿转眼就能看明白,今日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是冲谁来的。这位冷血帝王的逆鳞还未被触到,单凭那数百条贱命,和一腔冷掉的父子亲情,绝不足以让他动手碰这块烂疮。但是无妨,只要开一个头,哪怕是个装模作样给天下人看的开头,他也一定能把它实打实地接续下去。

因而他从容跪下,抬手从头上取下官帽,端端正正地搁在了身前。

“江卿,”晏懿在方才难堪的沉默里一直在留意他,此刻终于开口道,“这是何意?”

“回陛下,”江渊然淡声道,“臣身陷疑案,心中惶恐,不敢再立于庙堂之上。请陛下拿臣下狱候审,以证臣和臣父的清白之身。”

这是他给晏懿搭的台阶。皇帝未必不想敲打安家,但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惩处和放掉哪些人,其中每个环节都有失控的可能,弄不好便会惹火。但江渊然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就是告诉晏懿,最终无论如何,哪怕是颠倒黑白、错拿错杀,都有一个江家子给他兜底。朝局的大势始终在皇帝手里。

良久,他听见晏懿沉声道:“将他押送天狱,着大理寺崔含章、孟呈、奚召审理此案。召江予即刻返京。周卿,你挑几个部里的人跟着,由羽林卫右副都统安汶带人护送,去白水河,把事给朕查清楚。”

崔含章昨日方回京,压着一肚子的漂亮见闻,站在殿中听了半日勾心斗角,一直没吭声。他心知散朝后皇帝是要把他留下的,有什么话不妨放到那时再说,但没想到,竟先接了个审问同僚的活,一时也有点诧异。皇帝自己没明着表态,他若下重手,怕触怒圣心,但若只是不痛不痒地问上几句,又恐担个“不解圣意”的罪名。崔含章心内掂量,面上不显,只和被点到名的几位一起躬身领命。

安汶是安漼之的小儿子,侧室所出,此前连生了两个女儿才得这一个宝贝,娇惯得不得了,把他养成了真正无恶不作的纨绔,周筠和他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安汶读不进书,眼看年纪也不小了,便被塞进羽林卫里领了个闲职,一个月至多去点两次卯,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厮混。安漼之原本一直不动声色,听皇帝叫了安汶,这才皱了下眉。

皓如殿里,孝子晏眆根本没进内殿,倚在外殿的椅上让宫女替他斟酒,自己烦躁地揉着眉心:“外祖的意思我懂,无非是让我先避避风头,待这事过去再露面,但非得叫我连生辰都过不得吗?多少人备了礼,就等着这一日来见我呢。”

他自己连安贵妃的卧房都没靠近过,抱怨起来却毫不脸红,宫女不敢听,更不敢答,却因为走了神,斟酒的手一颤,把酒溅到了晏眆搁在一旁的折扇上。啪的一声,宫女已挨了一耳光,当即垂头跪倒。想到毕竟是母妃的人,晏眆忍着没有发作,只喝道:“滚!”

李德昌就是这时进来的,闻言扬了下眉,不怎么热络地向他行礼:“仪王殿下。”

晏眆暗咒了声这不讨巧的太监,虽没起身,却已换上了一脸的温文尔雅:“公公怎么亲自过来了?磨磨蹭蹭地,快给公公看座。”

李德昌要笑不笑,收了钱袋,只说还有事要忙,搁下手中的食盒便走了。晏眆没让人端给安在水,自己掀盖看了,见是一道甜汤,不觉皱眉:“母妃素来不爱吃甜的,父皇也真是,总叫人送这些东西。倒了罢,别让旁人看见。”

宫女应了,晏眆又想起什么,问道:“我见那阉人手里还提着东西,包起来倒也精致得很,是要送去给谁?”

宫女看了看李德昌走的方向,犹豫着开口:“好像……是去怡和殿。”

*

服侍温敏睡下后,晏泠音便回了自己的厢房,坐在窗下给陈桉写信。她写着写着便出了神,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青荷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墨快干了。”

晏泠音唔了一声,索性搁了笔,招呼青荷让她坐过来:“你可知我为何要写这封信?”

青荷偏头扫了眼,看见好几个“魏”字,立刻像被烫到了一般收回目光:“殿下有自己的道理。”

“还没有和你讲过,”晏泠音说完这话,又有点出神,顿了顿才继续道,“很久之前——我那时太小,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日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我在宫墙边一株蜡梅树下见到一位老者。他蜷缩在那里,身上只穿着单衣,脸冻得发青,人几乎没了呼吸。我吓坏了,就要喊人来,可他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喃喃着说不要叫人,又说他很冷,让我救救他。

“我抬不动他,只好先脱掉斗篷搭在他身上,又跑回怡和殿偷了半壶酒,因为父皇说过酒能御寒。我把酒一点一点灌进他口中,那人也真是厉害,过了一会儿,竟能自己坐起来了,面色虽还很差,但呼吸已平稳不少。他将斗篷披到我肩头,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沾满了暗红的东西,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干涸的血。”

青荷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他说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今日失了剑心,本该葬身于此,却被你救下了,日后飞鸿剑便只为你而活。”晏泠音的神色暗了下来,“我年幼无知,听着只觉好玩,便告诉他说,我是怡和殿的公主惠和,他日后若再来,我就再偷酒给他。”

青荷反握住她有些发颤的手,晏泠音冲她笑了笑,轻声道:“那位老者再也没出现过,两年后,我结识了魏大哥。后来的这些年,我时常想,不过是一饭之恩罢了,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也值得旁人对我死心塌地吗?我自认配不上这份恩义。”

“殿下……”

“但近来我又想,”晏泠音垂下眼睫,“人与人相处,不过是互相亏欠,欠得越多,牵绊便越深,有些时候是缘,有些时候是债。都是命。”

青荷原本想说什么,被她这语气沉重的几句说得愣了神,不提防晏泠音又抬眼冲她一笑:“我一定会帮魏家平反,青荷姊姊,你等我。”

她从青荷掌心将自己的手抽回,转了身,重新提笔蘸墨,这一回落笔比方才快了许多:“陈老不是坏人,但他欠魏家的……该他还了。”

什么叫“他欠魏家的”?青荷没听明白。魏收不愿让她担心,从没和她讲过家里过去的事,以他的性格,应当也不会主动和晏泠音讲。但晏泠音或许早就查过,出于戒备,也出于愧疚。

这两种情感,对当年那个蜡梅树下的小姑娘而言,都是相当陌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腔真心不再能换来肝胆相照?

青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她怔怔地坐了片刻,看着晏泠音走笔如飞,只觉五味杂陈。直到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她才深吸了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怎么了?”淑妃能睡着不容易,怡和殿上下都压着声音,青荷索性贴着玉染的耳朵问,“这副表情。”

玉染也凑到她耳边:“青荷姊姊,李公公给娘娘送吃食来了,此刻还没走,就等在外殿。”

青荷皱起眉:“银子给了吗?”

“自然,”玉染犯难道,“但李公公没要,他说……说想见我们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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