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牧野边擦头发边道：“如果一直下，咱们今日现在车里对付一晚。”

“哎呀，”黎臻一拍手，“大黄哪里去了？”

宿星拿过廖大夫给的油纸伞直接跳下车，忽然裤脚被拽住，低头一看是躲在马车底下的大黄。

“你倒是聪明。”

大黄不仅知道躲在车底下，还把那只“咕咕”叼着也去底下避雨。咕咕，是黎臻给母鸡起的名字，因为它总是咕咕叫。

下雨没法做饭，廖大夫拿出昨日烙的饼，说：“垫垫，等明日不下雨了再做饭吃。”

饼子做的又干又硬，黎臻掰开手指甲大小放进嘴里，咀嚼了好一会才咽下去。等没人注意这边后，黎臻悄悄掰了大半，从车帘扔下去。

车底下的大黄原本乖乖的趴着，见有东西掉下来，飞身上前直接叼主，雨水只是落在皮毛上，它甩甩头，一身干爽。尖利的牙齿轻而易举的撕碎干饼，一旁装在袋子里的咕咕歪头咕咕叫，大黄用爪子推了点碎末过去，咕咕一啄一啄，开始吃起来。

才刚过晌午，难得有这么多休息时间，廖大夫便让他们先睡一会，他可以看着动静。

“没事，有大黄在，如果有危险它会预警。”

要不然牧野和宿星天天晚上守夜白日里还要赶车，挂着两个黑眼圈着实让人心疼。俩人体力消耗的多，多吃了一个饼子，尤其是宿星，正是能吃的时候，连吃了三个又喝了一大碗水，最后抱着胳膊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刚下雨时还有点发闷，但下的时间久了冲散暖意，就显得有点凉嗖嗖。宿星睡的不踏实，过了会，感觉身边有个又软又热乎的东西靠着，他掀开眼帘，看见黎臻黏糊的靠在他身侧。宿星闭眼，没管。

黎臻窃喜，心道睡着的宿星哥哥真好，如果是他醒着，他一定会说：男子汉大丈夫，黏黏糊糊成何体统？

……

宿星是被大黄的叫声惊醒的，牧野也醒来，直接摸着剑就要出去，廖大夫拦住，掀开帘子后有天色阴沉，不知道是何时辰，雨丝刮进来，带着阵阵凉意。

“没瞧见尸僵啊。”

廖大夫一直观察着车外，作为放风者自觉合格，当真没瞧见什么异常。

宿星已经起身了。“我去看看。”

大黄轻易不会叫，可能还是有异动。跳下车后检查了一圈，没发现藤蔓，但大黄朝着一个方向叫，宿星握着短刀谨慎的朝那个方向走，大黄跟了过来，不过宿星没发现什么异常，大黄也不叫了，呜咽着围绕宿星转圈。

“怎么了？”宿星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将手里的伞偏向大黄，“可惜你不会说话。”

既然大黄不再叫就是安全的，宿星带着大黄回去，牧野问怎么回事，宿星如实说了，牧野道：“也有可能是小兔子什么的跑过去。”

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没往心里去，既然无事可做，那就聊聊接下来的行程。牧野用手指沾水，在地板上划出路线，道：“我们目前大概在这里，拜月村在这里。”

小聋子眼巴巴的看着，半响之后有点沮丧。

黎臻歪头，问了句：“那原来的平安镇呢？”

牧野想了想，又画了个圆圈。显然，距离甚远。他们赶路不知道多久了，总之，早就远离曾经相熟的地方和人。

车厢里静默一瞬，还是廖大夫先开口打破平静，他道：“我们边走边帮宿星打听他爹娘。”

“谢谢。”说完，宿星抿了下唇，显然是不习惯说这种客套话。

黎臻好奇的摸地上的水点，“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呢？”

“外面太乱，世道不好，我打算带你们去安全之地，各大世家都开了庇护地，只要到那里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如果是以前，日夜不停地赶路约莫二十几日就能到牧氏，但现在晚上不能赶路，天黑不能赶路，下雨不能赶路，将路程时间拉长许多，牧野继续道：“照着这个速度，还得最少二十天能到。”

“无碍，左右我们有吃有喝，路上多搜集放在马车里屯着，饿不着。”廖大夫笑呵呵，十分乐观，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年纪轻轻心胸十分豁达。

“该睡觉睡觉，我看着。”

也就年轻底子好，否则牧野和宿星早就吃不消了，外面天黑如墨，不过雨丝小了不少，廖大夫想了想，拿着东西举伞出去，小聋子紧随而至。“师父，我帮你。”

太过潮湿，找来的木柴不好引燃，索性放了点火油，勉强点起来后架上锅。“师父，做饭吗？”

“做点药膳给牧野和宿星补补，他们俩身子已经亏空了，不能再这样耗费。”

小聋子挠头：“那等白天时候我赶车，让他们进车里休息，反正有大黄在，如果真的有危险，它可以预警，到时候他们再出来也来得及。”

车底下趴着的大黄轻轻呜咽，似乎在应和小聋子的话。

“确实可以。”条件有限，廖大夫只洗了一遍米，放了点切成片的人参和枸杞，又放了点咸肉，火光跳跃，没一会水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时候大黄突然狂吠，小聋子一激灵，手里的鸡蛋差点没拿住。

“怎么回事？”牧野被惊醒出来，大黄还在叫，牧野面色沉沉的下车查看，片刻后一头雾水的回来。“没有任何问题。”

大黄也不叫了，又趴在车底下。

在粥滚沸前，大黄如此反复了三次，牧野和宿星轮流下车查看，但都没发现异常。

“大黄，不许乱叫哦。”黎臻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趴在车辕上嘱咐道：“不要影响宿星哥哥睡觉。”

总被打扰，再想睡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正好廖大夫煮好了粥，雨势彻底停了，因为已经临近黄昏，依旧黑漆漆，四周如墨色晕染，唯有一堆火光明亮照耀着。

大家跳下车走过去打算吃饭，宿星都坐下了，小聋子问：“咦，阿臻没下车吗？”

宿星回头，小孩正坐在车架子上，一会伸出左腿，一会伸出右腿，就是不下车。

“阿臻在玩吗？”

宿星一言不发的起身，大跨步走到黎臻身边，直接将小孩夹起来。被宿星这样夹惯了，黎臻一点都不挣扎，只乖顺的瞪大眼睛看来看去，世界是颠倒的耶！

走到火堆旁，直接将黎臻按在了小凳子上，这个凳子其他人坐窝腿，黎臻年岁小腿短坐着正正好好，不过她撑着两只胳膊，将腿抬离地面，没一会就因吃力而面色涨红。

小聋子：“啊，我知道了，阿臻是嫌弃地上都是泥水，怕把鞋子弄脏了是不是?”

宿星轻哼。“草鞋而已，怕什么？”

前几日路过一个村子，在里面搜寻食物时宿星找到了几双草鞋便拿了回来，最小的一双正好黎臻能穿，大概从未穿过这种鞋，黎臻爱不释手。

“可这是宿星哥哥给我的，”黎臻张口说话泄了气，腿上没力气，啪嗒，草鞋落入了泥水里，她眼圈登时红了。

“阿臻，快，刚出锅的肉粥，你尝尝好不好吃。”

还有煮好的鸡蛋，一并交给她，喷香的食物在面前，黎臻一时忘了鞋子的事情。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去休息，宿星说他守上半夜，牧野便先进车睡觉。

地方不大，廖大夫把草席铺好后，所有人就要脱了鞋袜和脏衣服，只穿里衣躺上去。一夜好眠，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黎臻揉着眼睛起来，发现马车在动，已经开始赶路了。

车里小聋子还在睡，廖大夫在收拾药材，黎臻爬着去车帘处，掀开一角，便见到宿星背对着她正在赶车。

“阿臻，穿衣服吧。”

小孩已经能自己穿衣服了，小聋子也起身，廖大夫把草席收起来放到一旁。

“呀！”黎臻惊喜的拿起自己的草鞋，干干净净，就连鞋底都一尘不染。

“宿星哥哥，一定是你帮我刷鞋了对不对？”黎臻穿好鞋迫不及待的出去，马车速度很快，还有些颠簸，结果被宿星一巴掌按在脑门推回车厢里。“不要命了？”

“是你吗？宿星哥哥，是你做的吗？”

“不是。”

黎臻哦了一声开始挠头，“不是啊。”

到了下午时候，逐渐有小村落，牧野道：“前面有城池，我们去那落脚。”

房子有门窗保护，作为庇护之地再好不过了，所以大家饿着肚子朝前进发，但怎么也没想到，城门竟然是关着的。

牧野试探性敲击几下无人应声，宿星牟足了劲用肩膀使劲撞，结果城门一动不动，他疼的呲牙咧嘴。

“应该是从里面锁上了，”牧野道：“看来里面有活着的百姓。”

“掉头回最近的村子，”廖大夫一锤定音，“我们不赶夜里，不安全。”

这里也有尸僵，不过几只而已，很轻松的解决掉，找了处还算宽敞的院子落脚，关好院门，大家都送了口气。

“有地方住就不用你们守夜，”廖大夫看着他们眼下青黑，心里过意不去，道：“有问题大黄会示警。”

而且房门紧闭之下，他们是安全的。

牧野去屋里搜了衣服拿出来挡住门窗，防止光亮散出去引来尸僵，只要他们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平安度过一夜没问题。

房子的构造是最常见的，进来是堂屋，可以生活做饭，也可以接待客人，两边各自有住人的房间，照旧让宿星和黎臻一个屋，他们三个住另外的大房间。

至于大黄就睡在堂屋守着，咕咕被放了出去，满屋的乱转。

有床睡自然是好的，不过都已经很晚了宿星还没睡，一脸阴沉的盯着黎臻。“你睡不睡？”

黎臻撇嘴一脸委屈：“可这个是脏的呀。”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被褥，上面全是土，宿星拿来他们自己的被子铺上去，可小孩就是嫌弃，执拗的站在床边不上来。

宿星懒得理会，直接吹灯睡觉。耳边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身边的位置轻微下沉，有洁癖的小崽子上来了。过了会，胳膊一热，软乎乎的小孩贴上来。

宿星嘴角翘起，嘴上却冷冰冰的道：“男子汉大丈夫，黏黏糊糊成何体统。”

黎臻哦了一声不贴着他了，宿星脸上的笑容消失。

……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被大黄的叫声吵醒，宿星下意识的拿出枕边的短刀，鞋都来不及穿冲了出去。牧野也出来了，暗色中俩人对视一眼，直接开门挥刀。

然而只有破风声，银白月光洒下来，寂静的小院子连个鬼影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牧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毫无发现。

宿星打个哈欠回手摸大黄脑袋。“不许乱叫。”

可一宿过去，大黄叫了五次，天亮之后它倒是不叫了，所有人都顶着黑眼圈出来，黎臻揉着眼睛过来抱住大黄。“大黄，不要叫了，我好困啊。”

今日他们打算想办法进城，只能从城中借路过去，否则绕远又要起码十几天，着实不划算。只是到达城门口，巍峨高耸的城墙像是打不破的牢笼，任由他们怎么拍打呼喊，没有一点动静。

“牧野，要不你试试？”宿星道。

牧野点头，脚下的野草宛若活了一般疯长，可只长到一人多高就不再变长。片刻后，一切恢复原状，牧野气喘吁吁摇了摇头。他到底不是正宗牧氏血脉，这招万物生只有纯正牧氏人才能发挥最大能量，突破城墙进入城内，帮忙把门栓打开。

宿星在城墙根底下踱步，廖大夫道：“大概是百姓们害怕城外的尸僵跑进来，为求自保所以关门。”

“那我们怎么办？”小聋子挠头，“飞不过去吧？”

宿星尝试爬墙，虽能爬上去但很费力，而且要用他的短刀插入墙体借力。但爬了一会就滑下来，这招也行不通。

“我们回村子，看看是否有长梯可以使用。”

在村子里翻找一通，倒是找到了梯子，但远远不够爬上城墙的长度，小聋子说：“要不将三个梯子接起来用？”

“不行，太危险。”廖大夫直接否决。

正当他们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大黄的狂吠声，牧野让宿星留下，他当即赶了过去，可等他到的时候大黄不叫了，围着他摇尾巴转圈。

“大黄，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