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接的十月，施瓦茨总基地，迎来了一年当中最喧嚣的时光。

名义上的学术交流，实际上的权利倾扎，互相角力。

不管昨日在大厅表现得有多相见恨晚，所有人谈笑的面具下都清楚，他们不辞辛劳奔赴此地，为的可不是友谊第一。

纵然总基地实力出众，连续几年都包揽了交流会的魁首，也不代表着一超多强下的多强，就甘愿俯首。

交流会是展现实力最好的舞台，是荣耀，也是压力，扬名立万还是沦为养料，只看今朝。

“走吧。”

经过一夜的休整过后，各大基地的天之骄子们，纷纷动身，前往比赛场地。

“昨天接待厅里那几个，是什么来头？一言不合就动手，尤其是那个红头发的女的，毁了大半个厅，居然都没被追究责任。”

“听说，阳城来的。”有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阳城，听说过没？那儿之前有个‘教’，在基金会工作了十几年，结果竟然是概念异人……”

“啊？这么炸裂？那阳城怎么还能有功夫来参加交流会？”

“听说是昨天那个黑头发用手术刀的……”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基地深处的会议室内，正坐着一男一女。

大屏幕实时播放着基地的监控。宫成选定其中一个分屏放大，几人的谈论一字不落、清晰的回响在空气中。

长发在脑后编织相盘，几缕自然垂下的发丝更添温柔。宫成抚了抚镜框，随意地开口，语气稀松平常，像是不带一点个人偏好。

“宁教如今风头正盛，看来大家都好奇她的事迹呢。”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正伏在桌上记录着什么，闻言抬眼扫了一眼，看起来不以为意，“军令状立得不错，可惜形象树得不行。”

杀宁献，平骚乱，保实验体，托起阳城基地，开启异能储能材料研究之门，昨天又先后闹出两起纠纷……

“宁无妄”三个字，这段时间出现的频率太高，听得男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都已经查了个清楚。和外人眼里的冷酷无情不同，男人嘴里的这句“形象树得不行”，话外意是嫌弃宁无妄在感情处理上太过软弱。

没有追究朱玉在概念异人事件中的包庇行为，反而将强化剂生产线全权交给朱玉，尚且可以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懂得放权，将强化剂的出产供应放在首位。

但是为一个报废的实验体申请培养基，现在为了给它续命还用了交流会的名额，把人带到大众面前，在男人眼里就未免有些难以理解了。

今天怜惜这个“色彩”的克隆体，明天呢？是不是要学着那些吃饱了撑的圣母，掀起一场实验体保护运动？

“她真该向‘不破’取取经。”想起“不破之钟”提过的计划，男人皱了皱眉，如此评价道。

实验体就是实验体，耗材而已，这后辈同情心也太过泛滥了。

宫成观察着男人的脸色，笑了下，“有血有肉，才称之为‘人’，不是么？”

“信念是成功的根本。”男人说，“施瓦茨需要的是‘成功’，不是‘人’。”

“施瓦茨需要的，是‘人的成功’。”宫成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窗外的蓝天白云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错觉，那种错觉令人目幻神迷，像游魂般痴缠着她。

宫成起身，在墙壁上按了一个键。窗户随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室内只留下了人造的白光。

“人类需要一个‘人’来领导。”她说，“即便只是被推至台上的一个幌子，一个模范，一把温热的手术刀。”

监控画面仍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

男人停下了书写。

冷感的灯光下，他定定地盯着宫成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握紧笔。

“我遵从十二席的决议。”

…………

宁无妄牵着027的手，早早到达了交流会现场。

此时距离交流会正式开始还有两三个小时，会场没有什么人。少数几个来得早正聚在一块社交的小基地选手，看见宁无妄等人进来，也如同瞬间被拨了静音键，只暗自用眼神交流。

“看什么看！”朱玉臭着脸，一一瞪了回去。

因为跟宁无妄打架，昨晚被老爸老妈臭骂了一顿，此时朱玉正在气头上，那是看谁谁不顺眼。

尤其是发现宁无妄跟没事儿人一样，牵着那个心机白毛，那个白毛还敢趁宁无妄不注意朝自己耀武扬威的时候，朱玉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一晚上！自己生了一晚上闷气！宁无妄居然都不来跟自己道歉！

她昨天在大厅踢了那么多脚，就差承重墙没踹倒了，愣是一脚都没踢中宁无妄，连擦个边、蹭破个油皮都没有，态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人情商怎么这么低的！

顶着朱玉怨念的目光，宁无妄乌黑的眼睫眨了眨，若无其事地带着027落座。

系统边回味着早餐的滋味，还不忘记跟宁无妄吐槽：【她怎么跟巴尔干半岛似的。】

【原来活着可以全靠一腔热恨。】宁无妄道。

她当然清楚朱玉在生气，然而，并不想管。

并且由衷的希望朱玉多去做做心理咨询，张文阳肯定会给她批报销单。

跟在三人身后的李一看着三人落座，环顾了一圈周围，有点不适。

他跑到宁无妄身边，在她耳侧委婉提醒：“咱坐这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偌大的会场看台，只见一红一黑一白，就这么嚣张地霸占了最前排最中央的位置。

“有什么问题？”宁无妄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我和老……我和宁献，上次参赛也是坐在相同的位置。”

“这……”李一也不是很懂，他自打加入施瓦茨以来，一直跟着殷甚之混迹前线，先前并没有参加过交流会。

他很信服宁无妄，也很乐意遵从她的指示，毕竟在他看来宁无妄已经是他们板上钉钉的“大嫂”，距离改口只差老大摆酒请客了。

但是悄悄打量着周围其他选手的表现，他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

按常理来说，这种最佳观赛席一般都是专门留给大人物们的吧。毕竟总部的人肯定也来，没准就是留给他们自己人的。

“他们都坐后边。”这么想着，李一指了指其余选手，小声跟宁无妄说，“前排的位置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朱玉闻言检查了一下椅背和地面，并没有发现相关标识，就朝李一翻了个白眼，“啰嗦什么？连个指示牌都没有，我们坐着能怎么着？”

李一一听她开麦了，立马闭上了嘴。宁无妄不在的这几天，他算是深切体会到了朱玉脾气到底有多差劲。

天天跟吃枪药了似的，路过的狗她都恨不得踹两脚。

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发什么疯。明明他和那个白头发的萝莉也没招惹她，她出言挑衅的时候，绮绮还有问必答，贴心地跟她讲她和宁教的事。

“快点坐，傻站着干什么？值岗？”

朱玉没读心术，不知道李一在腹诽什么big胆的话。她看看李一傻站在那里，只是没好气地道。

“噢，噢。”李一应了两声，挨着027坐下。

宁无妄被两人夹在中间，而他肯定不敢靠着朱玉坐，坐027旁边是最好的选择。

李一对027还挺有好感的。虽然027压根不搭理他，但是毕竟都是生活中朱玉淫威下的可怜虫，李一自认为他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唉，生活不易啊。

心中感慨着，李一又想起了另一只可怜虫——周昂。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压根没跟她们一起走，到这会儿都没看见人影。

李一思考了一下，觉得前排的位置视野好，别一会儿人多了没位置，就脱下一只手套放在另一边的座椅上，帮周昂占了个座。

…………

原本嘈杂的会场，不知何时寂静了下来。

李一这边岁月静好，其他参赛选手的群里却炸开了锅。

骚乱的重心毫无疑问地指向最前排的四人。

【momo（异人版）：呲呲～那几个谁啊？好嚣张～】

【不当狮子则成猫：那男的你们看见了没？有够装的，他手套还得单独占个座。】

【等夜雨：等下有好戏看了】

【无恙：u1s1，她们好漂亮啊，尤其是最中间那个，清冷挂高知姐姐，是我的菜。】

【百公里损耗六个馍：刚才我听丹布基地的人讲过，我跟你们说……】

从落座开始，明的暗的打量就没断过。

宁无妄微微皱了皱眉，却并不是因为这些源源不绝的打量。

不对劲。

她掏出手机装作在看信息的样子，实则用余光不断搜寻着什么。

最终，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一名维安员上。

——陌生的脸，从未见过。可那双眼眸却莫名的熟悉。

宁无妄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这人用一种黏腻的、算计的、令她浑身不适的目光在观察她，肆无忌惮到有恃无恐的地步。

不对劲。

久久没有操作，手机亮起的屏幕自动熄灭。

余光中，那人缓缓将脸重新扭回她的方向，似乎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