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应允了,几人又凑在一起商议细节。物栮已经先行一步前去和惑三交涉。明莲也会紧随其后,届时由渠伊白带兵压住前阵。
倾晚从水渠入,直通城内。她们在前城处理完就会来后方接应。成虎和南宫衡则带人驻守在环河以外,保住后路。
细节一经敲定,众人便开始严阵以待。
明嫣的手背伸了出来:“既如此,本宫便代表南褚,在这里预祝诸位凯旋。”
渠伊白压着她的手背便搭上去:“也算上我们北羌。”
倾晚紧随其后:“幽门十一洲。”
明莲看了她们几眼,倒也配合:“江湖客。”
成虎:“边境各主将军士。”
南宫衡也搭了上去,他略微思衬道:“东宫。”
众人的手背聚在一起,又重重往下一压:“愿益州大捷!”
风中已经有了战火的味道。
愈靠近就愈发清晰。
物栮手上抱着蝶衣,走向了益州城门。
“奉阁主之命,前来协同守城。”
守门的死士见着他,又见着身后众卫,都齐下身弯腰行礼。可在窥及蝶衣门主垂下来的手时皆是一惊。到底不敢多问便放了行。
物栮眸色冷淡,抱着人走进去。
身后众人紧随其后。
惑三很快得到消息,从中间的城墙上下来和物栮撞上面。本意也是来打听一二,毕竟阁中最近可没什么信说要把物栮调过来。
惑三疑心有诈,但看着物栮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来了物门一众守卫。心里一时间反而弄不清真假。更遑论,物栮怀中还抱着蝶衣。
已经断了气。
一条人命在阁中不算什么,可若是这个人换成蝶衣。惑三就要稍加掂量下了。蝶衣统领蝶门与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平起平坐。
除开探门,可以说在阁中最得倚重。且蝶衣聪明伶俐,阁中也没树过什么敌。惑三想着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物栮言简意赅:“阁主现下去了中洲督战,益州作为后方,当有你我合力镇守,其余事宜,一概不知。”
物栮向来嘴严,能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再套不出什么话。惑三浅浅笑了两下便让开道,却在物栮走远后转身就收了笑,眼神阴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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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栮进城便去了万木山,那是曾经蝶衣带他烤番薯的地方。如今正是山花盛开的时节,万木山下各色的野花长得盛,溪水潺潺还是原来的那条。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只是人不在了。
他抱着她站在溪边,看着眼前的青山草木,溪水打湿了一点垂尾的衣角:“你喜欢什么地方?”
身上的人是不会回答他的,然而银匣里的彩蝶却飞了出来,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便煽动翅膀。向着山花烂漫的地方飞去。
最后落在了一处野葵上,久久驻留着。
“你喜欢那里吗?知道了。”物栮温柔地笑了一下,便将她抱过去。让蝶衣先靠在一处山石上,掏出衣袖里带着的东西。
物栮就着那朵野葵开始下铲,没过一会儿便弄好。却是一个两人的坑形。
他将蝶衣抱了下来,白衣染泥后好像褪去了一些单薄。物栮俯下身替躺着的人将凌乱的发丝理顺,别到耳朵后面,在额头上轻轻抚过女子的眉,他本想落下一吻,到底克制住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呢喃:“再等一会儿。”
物栮没有说等什么,只是起身爬了出来,他没有给蝶衣盖土。衣角擦着那片花田而过,停在野葵上的蝴蝶不知何时又落回了他的肩头。
轻轻地煽动翅膀。
“你要和我一起吗?”
蝴蝶吻在他鼻尖。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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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山的身影渐渐隐匿,远去。物栮抬起头,望向城楼,向着那里走过去。
没有回头。
城墙之上,物栮上了台阶,惑三端坐于中间像在打盹。见着他来,立马就笑开了眼,请他过去喝茶。
物栮在旁边坐下,案几之上放着岭南一带的名茶岭南音。茶是好茶,只是喝茶的人不懂茶道。一盏茶中盛了大半的茶叶,又烫伤了根本。茶香溢不出来,反而闷在里面和腐坏的果香混在一起,味道有些刺鼻。
两境进贡的蔬果其实不适宜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长放。但惑三毫不在意,还吃得津津有味。不过他本人向来和文雅二字背道而驰。
物栮坐怀不乱,任凭对方将果肉吃得到处都是。他目光也古井无波,注视着前方一片云海升腾的地方。取下了自己的算盘:“这下面关押的就是愧蛇?”
“不错。”惑三把一串葡萄咬的噗叽作响,说话间还向他凑近了些。语气故弄玄虚带着一点猥琐:“还是高阶愧蛇哟。”
“是吗?那还挺……”他话音未落,银珠算盘便先一步飞弹出去,狠狠磕在惑三的下巴上打出一道血痕。惑三..反应也不慢,‘呸’地一声吐落果核,捂着下巴表情不善:“物栮,你什么意思!”
“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不觉得过分吗?”
“废话少说,后城锁钥在哪儿?”物栮又撒了一把银珠过去,他主术算而非身法。功法中规中矩,在四门中不算出众。但惑三也是主修奇门异术,同样不精武功。
若真要论,物栮当还更胜一筹。
但这次惑三不光反应极快,身法也比之前不知敏捷了多少。实在让人生疑惑,不过现下却不是细究的时机。物栮也想速战速决,便发了狠。他一把银珠射天狼打得对方避无可避,前胸后背都受了击。物栮便趁这个间隙飞快扑过去将其压倒在地。
物栮本以为可以得手,结果惑三的力气却不是一般大。他压在上面对方还生往后挫了一截,眼看就要脱身。正是情急之时,一柄银鞭飞来便勒上了惑三的脖颈,将他径直从这边拽了过去。
银鞭尽头的人稍一抬腕,用力,惑三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明莲见状松了鞭,过来扶了物栮一把:“没事吧?”
“还好。”物栮摇摇头,“先搜他的身。”
物栮说着已经开始上手,到处摸了一遍,明莲靠着柱子看着,却见物栮稍敛了下眉:“没有。”
“不应该啊。”
物栮也有些意外。
无他,只因为惑三一向视财如命,性格私利到一种极端。是他的东西哪怕带不走也要毁掉。身上更是金银常驻。可物栮方才,不仅没摸到后城的锁钥,就连半片金银也没能从这个躺着的人身上摸出来。
明莲也蹲下身,玄镖在地上的人身上来回,最后停在了不甚起眼的耳侧。明莲仔细看了会儿,然后玄镖向上一挑,登时便带出一张人皮。
“易容术!”
二人对视一眼。话音尚未落地。如甬道一般的城墙内便飞出数把利器。如疾风骤雨打在硬石上都是叮咛作响。
明莲反应很快,银鞭一勾就闪身避了出去。物栮稍微吃了点亏,但反应也不算迟,只胳膊上刮出了血痕。
明莲飞出三把镖让物栮方便落脚。暗器依旧叮叮哐哐响个不停,而隔着刀流的另一边,白雾缥缈的云海之中渐渐显出一人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惑三的笑声荡漾在其中,却隔着城墙深不见底。听得人有些不寒而栗。
“两位旧友,晚上好啊。”
“怎么样?这样的招待,二位还满意吗?”
两人并未作答,只是视线冷淡。明莲望着他冷笑一声:“花活挺多。”
“哪里比得上莲门主足智多谋?”他脸上戴着一个诡异的笑脸面具,发出来的声音闷了一些在面具里面。语调越发让人悚然:“若我猜得不错,拓拔文夜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地府坐着喝茶了吧?”
“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呢哈哈哈哈……”
“你这算什么?幸灾乐祸?”明莲说着便将银鞭挽回了手臂:“惑门主莫不是忘了,当初在地宫狼藉一片的,是谁?”
明莲行事自有一套准则,对付阴险的人也不介意用粗鄙的话来戳对方的脊梁骨。
果然,此话一出,对面寂静了许久。
惑三很久以后才有了动作,却是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焰灼烧的面容。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嘴唇中间裂了一条很深的口子,皮肤生长的地方都围满了蛇鳞。
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然而那条口子却越裂越开,惑三笑得很大声:“我没忘啊——”
“因为你们马上也会变得和我当初一样,甚至比我现在还狼狈哈哈哈哈!”
他话音一落,前城营地便响起顿地一声。举目四望,数以万计曾经紧闭的房门在这一瞬悉数打开。像无数张漆黑的怪物口舌要将人侵吞进去。
口舌之中是一个个僵直身体走出来的平民,这些都是炼化失败暂时失去神志的普通百姓。他们虽然没有高阶愧蛇那般慑人的攻击性,却比高阶傀蛇还要棘手。
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人,后续经过医治未免不能恢复。
只是现下,他们变成了用来攻击的活靶子。而明莲她们,自然不能对着百姓动手。可是眼下这么大一群人聚集起来,攻击力未必算低。
简直棘手到家了!
直到这会儿,惑三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笑面才又消失在了云雾中,甬道的石门也在暗器隔断之后倏地合拢。
唯余惑三离去前那道鬼魅的低语还响在黑夜之中——
“那就,祝二位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