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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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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州!你发的什么疯!快放我出去!”

谢长意一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一处空置的屋舍内。门窗都被钉死,他用力拍打撞击,都丝毫无动。

他大声呼喊了一会儿,见无人响应,嗓子干哑,心里悲戚又忧伤,身子顺着门扇瘫软了下去。

连日的奔劳和损耗齐齐爆发,他捂住头,脑中隐隐嗡鸣,疼得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身上冷汗津津,天旋地转之下,眼前似梦似幻,真假参半,终于化作一道白光。

黄粱青纱入眼,谢长意撑起身子,看了眼自己的衣饰,是鹭洲书院给学子统一发放的青色直裰。

这里是他和祝青州的房间。

室内一片幽静,两张相邻的雕花木床,正对着小轩窗漏进来的稀疏花影。窗边高几上摆着一个青白釉花瓶,斜插着几束并蒂海棠,是祝青州喜爱的。

谢长意侧身下床,趿上鞋,迷茫坐于床侧,脑中一片空白,总觉遗忘了什么重要之事。

不及他想起什么,房门便被猛地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穿着和他同样的衣服,看不清脸的人站在门口,对他喊道:“谢兄,你快出去看看吧!祝兄又被夫子罚戒尺了!夫子要将他私藏的那些戏服都烧了,祝兄扑上去抢,冲撞了夫子,被打的好惨,手快不能看了!”

对了,戏服!

谢长意猛然想起,他衣柜里还藏着一件祝青州的戏服,镇定了一下,对门口之人道:“我知道了,立刻就过去,劳烦你了。”

“不客气。”那人仿佛是站在逆光中,谢长意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等那人离去,谢长意起身走至衣柜前,打开柜门,精致华贵、层层叠叠的衣服下,压着一件金线缎面绣花霞帔长袍,是霸王别姬中虞姬的披挂。

他确认了一眼,又关上了衣柜,匆匆往正堂赶去。

跑在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上,谢长意疑惑为何还不见终点,索性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见可以拐弯的廊角。

他喘息未定的来到正堂,见祝青州身形单薄的跪在地上,伸着掌心,身子颤抖不已。

夫子一身素袍,脸色阴沉,胡须倒飞,持着戒尺,在祝青州面前踱来踱去。

谢长意看不清围观的同窗是何神色,只觉他们有人嬉笑,有人私语,有人冷漠,将祝青州和夫子围在中间,无人上前。

他整理仪表,恭敬上前行礼道:“夫子,青州冲撞师者,违反尊师之道,这点的确有错。但学生斗胆一辩,工匠丘之室,弦歌士之舞[1],世上本无贵贱的职业,也无贵贱的身份,只有贵贱的品格。青州喜爱戏学,并非是邪门歪道,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心中喜爱。学生认为,喜爱是心志的选择,不受世俗规则束缚。”

祝青州抬起泪眼滂沱的细眼,看向谢长意,感激中带着些委屈,又忍不住低下头哭了。

夫子气得脸色涨红,不想他最得意的学生竟如此顶撞他,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觉得那些戏子娼妓,走的也是人间正道了!你读的哪一本书,教过你这些!哪一本书,教你口出不逊、忤逆尊长了!”说着扬手抬起戒尺就欲打下。

谢长意伸出掌心,抬目对上对方的眼睛,丝毫无惧,眼中全是肃杀又冷漠的寒意,淡声道:“夫子今日教训学生,学生可以领受,来日,谢氏必将……报答。”

“你——”夫子气得山羊胡炸开,手臂僵持在空中,终是打不下去。

谢长意又道:“夫子适才所问,学生还有答。世间真理,有些并不在书上,古人圣语,教会我们辨认是非。可是非也是人所规定的,胜者书写胜者的真言,败者领受胜者的践踏,这本来就不由人所选择。若心在正道,纵使走在所谓的邪道上,也是走在他自己的正道。反之,抱着两句编出来的正道之语,走在道貌岸然的正道上,奉如金科玉律,是将……粪石供桌,还不如走邪道上干净。”

“你——”夫子气得一撅,两眼一翻,往后栽倒。

围观学子纷纷上前,扶住夫子,叽叽喳喳地乱喊。

有人看向谢长意,嘀咕道:“人怎么能有种成这样……”

谢长意向昏迷的夫子抱手致了礼,便拉起跪在地上祝青州,离开了正堂。

祝青州膝盖跪得生疼,掌心红肿到不能碰物,用手臂衣袖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谢兄,多谢你。”

“小事。”

“……我平日经常逗弄你,以为你心中很厌烦我。”

“嗯,确实挺烦的,我家没你这么能吵的。我幼弟刚满一岁,都没你这么能烦人。”

“呜……”祝青州走的磕磕绊绊,听到这话又立在原地哭了起来。

谢长意停下脚步,无奈叹道:“说你心烦,没说厌烦,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知不知道?”

“不知道,”祝青州回的直白,“我家姐姐妹妹伤心都能哭,为什么我不能哭?”

谢长意一怔,淡然回道:“因为,如果有天男人都在前面哭了,女人在后面还不知会怎样。你若想她们都活得好好的,撑死也要站直了!”

祝青州闻言,死死咬住嘴唇,憋住眼泪,但是反而,喷出鼻涕泡了……

谢长意:“……”

“抱歉,失礼。”祝青州脸上微红,尴尬地擦了擦脸,还是用的手臂衣袖。

谢长意叹了声气,半蹲在祝青州面前,对他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你这样又哭又跛,要走到何时?”

祝青州双手搭上谢长意的肩膀,谢长意架起他的双腿,背上他朝房间走去了。

“谢兄,你是第一次背人吗?”

“不是,背过我弟弟。”

“哦。”祝青州语气有些失望,又问道:“那你是第一次顶撞夫子吧,你从来都是大家心中的榜样,学业一直在书院中位居榜首。这次出言相救,定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谢长意无所谓道:“夫子不是讲正道吗?他认为戏子正道太低,正好,他的正道在我父亲面前也挺不够看的,他要谈,就去同我父亲谈吧。”

“……”祝青州愣神道:“谢兄,你原来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最正范的世家公子呢。”

“怎么,很失望?”

“不,是很惊喜。”

谢长意轻笑了一下,走进两人的房间,将祝青州放下。

祝青州坐回床上,谢长意关上房门,从衣柜拿出那件戏服,递给祝青州,“你的衣服,夫子巡查的时候,我藏了一件在我的衣柜里,不过只来得及藏这一件。”

祝青州惊喜地跳下床,差点膝盖一软,忍住手心的疼痛,接过那件虞姬的披挂,激动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这上面的珠子,还是我自己串上去的!谢谢!”

“嗯,你若担心夫子再来搜查,还是放在我的衣柜中吧,无人敢搜我的东西。”谢长意说着在衣柜里一通搜寻,翻出一些膏药来。

两人盘坐在床上,谢长意边吹边给祝青州上药,洁白细腻的膏药,敷在红肿之处,带来丝丝凉意。

祝青州盯着谢长意低垂纤长的睫羽,如蝶翅忽闪,呼吸也随着睫羽扇动急促起来,双颊薄红,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行了,剩下的用纱布缠着就可以了。”谢长意自顾自说着,替祝青州包好了手掌和膝盖,又将房内的东西都归置好。

祝青州瞥了眼自己的床,看向谢长意道:“谢兄,今晚我能跟你睡一起吗?”

谢长意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同人挤一张床,你自己有床,睡你自己的吧。”

“哎呀,我疼得睡不着嘛,你陪我说说话,我很快就能睡着了。”他举着手,可怜兮兮地望着谢长意。

谢长意犹疑片刻,点头道:“好吧,只此一次。”

是夜,祝青州没同谢长意说两句话就睡着了,谢长意也觉眼前恍惚得厉害,脑中似有个声音在呼唤他,可他终究没能听清。

次日,谢长意一睁眼,就觉得身上有些怪怪的,抬了抬手,发现自己手臂一片耀眼的红,猛地起身,见他不知何时穿上了祝青州的那件虞姬戏服。

大红的披挂拢住全身,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祝青州抱腿坐在床畔一角,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呀,心肝儿,你醒了?你穿这戏服真好看,比我穿好看多了。”

谢长意脸颊抽搐,面上杀气震荡,但祝青州好似没察觉,依旧如痴如醉地看着他。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道:“昨日夫子被气得瘫倒在床,估计这两日都起不来身了,叫上谢兄祝兄,咱们下山玩儿两天吧。”

谢长意难得神色慌张,又想起自己是锁了门的,暂且安下心,看向祝青州,眼中射出一道狠厉杀意。

祝青州一脸纯良,刚想开口:“心……”

谢长意不及他说完,猛地重拳出击,一拳打在他左眼上!

“啊!!!”祝青州惨叫一声,倒在床上。他眼睛本就还红肿着,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肿的彻底不能看了。

“什么动静!”

“好像是里面发出来的!谢兄?祝兄?是你们吗?”

谢长意没理会外面人的呼唤,依旧抱以老拳,把祝青州打得惨叫连连。

“别打了!别打了!仔细手疼!”祝青州缩成一团,并不反抗,还反过来关心谢长意。

那日,谢长意把祝青州打的整整瘫了十日,夫子好了他还没好。

后来……谢长意入京参加会试。祝青州也下山归家了。

再后来……谢氏没落,谢长意回了清河郡。祝青州在家里依然被他爹嫌恶,离家出走遇见了元惟津。

再后来……谢长意回京了。祝青州则默默跟在元惟津身后。

再后来……

谢长意感觉手腕被人扼住,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癔症吗……”

他奋力抓住眼前的光明,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副漆黑狼首面具,一名黑衣人扼住他的脉搏,见他醒了,放开手道:“谢大人是脱魂癔症,小心些,要是心魂回不来,就真的回不来了。”

谢长意感觉身魂渐渐合一,回过神叫道:“青州!”他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向外跑去。

这里还是江南总督府,只是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谢长意一边仔细嗅着风中有无硝烟味,一边朝正堂中跑。

总督府正堂,祝青州瘫坐在地,依然穿着那身软甲,只是甲胄拼接处,鲜血不住往外涌。

阿芜站在他身侧,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面色惨白,粗重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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