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女人的面庞,因为太过震惊导致眼角有些抽动。
“你是曾在冬至夜宴那天给我喂毒的人,是玉妃的人!”
阿宁摇头:“奴婢不是玉妃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
落玉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归于寂无,因为太过震惊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她的唇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你……你是宇文少虞的人。”
“你给我喂毒究竟是受玉妃的指使,还是……宇文少虞让你这么做的?”
阿宁说:“有些事奴婢不能代陛下回答,请贵妃娘娘亲自去问陛下,陛下会给娘娘答案。”
落玉克制不住地吼道:“可是宇文少虞他死了!”
阿宁望着她,欲言又止。
落玉心头似乎被一把锤子重重一敲,她从冰凉的石阶上站起来,一把抓住阿宁的胳膊,“他是不是没死?”
落玉屏住呼吸,她此时迫切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这短短的几秒,难熬极了。
阿宁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细心聆听外面的动静,才开口说话:“陛下还活着,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计划。待外面叛军伏诛,陛下会来见娘娘。”
听到宇文少虞还活着,落玉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连串的落了下来。
落玉的心情大起大落,早就耗尽了她大半的力气,她的腿软站不住,被阿宁搀扶着坐回了石阶上。
想到刚才在揽月阁的高台之上,宇文少虞推开她,自己纵身跳下火海,落玉就止不住的发抖。虽说宇文少虞还活着,但不亲眼见到他,摸到他,落玉的心就会一直悬着。
“带我去见宇文少虞。”
阿宁:“外面还很危险……”
落玉站起来,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带我去见他。”
阿宁叹口气:“是。”
阿宁轻功了得,即便带着落玉也身轻如燕,掠过皇宫之上的屋檐,最后落在了落玉最熟悉的地方,揽月阁。
又是那个场景。
宇文少虞身穿明黄色龙袍,负手而立,站在栏杆前。
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场景再次重现,落玉觉得眼前的人像是虚幻的泡影,她一碰,就碎了。
“宇文少虞。”几番张口,落玉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声细如蚊。
即便声音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宇文少虞转过身,看着落玉,对她展唇一笑,并伸出了一只手:“贵妃,来我身边。”
落玉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宇文少虞的腰,头埋在他胸前无声哭诉。
宇文少虞将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抚摸着:“别哭,别哭。”
落玉哭的更凶了。
这时,裴沅押解着左千秋、怀王、岭南王登上了揽月阁,刚想禀报但宇文少虞一抬手,裴沅就闭嘴一边候着去了。
落玉哭够了,心底积攒的不安和恐惧也都发泄出来了,心底也舒畅了许多。
她从宇文少虞的怀里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的谴责他:“宇文少虞,你这个大骗子!”
“是我对不住你,你骂我打我,我绝无二言。”
落玉冷哼一声:“阿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中的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少虞: “阿宁是我很早就埋在玉妃身边的一颗棋子,在玉妃入宫之前就在她身边了,所以玉妃在后宫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都了如指掌。文坛大家之女、京城第一皇商之女、钦天监监正之女的死亡,都是她一手促成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也都知道了。但是这三人的死亡还不够,所以她把你弄进了宫。”
落玉早就从淳妃那得知安宁的入宫是玉妃一手促成的,为的是让真正的安宁死于宇文少虞之手,借而拉拢拥有兵权的定北侯。宇文少虞提前知道这些,他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满足玉妃的目的。
他想做的,就是要加大左千秋手中的筹码,增大怀王和岭南王造反的野心,让他们觉得时机已到,无所顾忌地造反,一路打到京城,打到皇宫,最后将他们连根拔起。
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定北侯的女儿还活着,定北侯就没有被怀、岭南王二人拉拢的可能性。
落玉想通期间的关窍:“你看怀王、岭南王迟迟不肯叛乱,所以当你知晓玉妃拉拢我不成而想要除掉我时,你便默认了她的做法?对吗?”
宇文少虞默然看着她,承认了。
落玉的心似乎染上了一层寒冰,她有点悲哀地看着他,点点头:“安宁被除,怀王和岭南王自然会拉拢定北侯,但我猜你想必会暗中保留玉妃杀人的证据,拿着这番证据去游说定北侯,让他在关键时刻倒戈于你,对吧?”
“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宇文少虞伸手想要去抹掉她脸上的泪,但是被落玉躲开了。
她眼中的失望刺的他心像针扎般疼,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因为我后悔了。宫中的尔虞我诈我见得多了,在这诺大的皇宫中,想要我命的人不胜其数,但真心对我的人,却没几个。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但是人心难测,我并不能确认你是否值得我信任,是否是真心对我。所以当你冒着被我杀掉的风险主动告知我有人用中毒威胁你来杀我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因为我终于可以确信你值得我信任。”
主动告知宇文少虞是落玉听了同花顺的话之后做的,却没想到误打误撞通过了宇文少虞对她的一次考验,从而救了她的一条命。
落玉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了。
那时他们二人还没有互通心意,宇文少虞的这一番试探,落玉可以不放在心上。
“好。我理解你当时所处境遇的不易,我不怪你。”落玉话锋一转,“但刚才呢?刚才你说的话也是对我的一番考验吗?”
“揽月阁如此之高,即便是轻功了得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将你救走。我亲眼见到你掉落火海,可眼下你却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唯一的一个解释那便是刚才的人不是你。”
宇文少虞苦笑地看着她:“贵妃突然变得聪慧,让我有一点不适应。”
“刚才的人的确不是我,是我的替身。”宇文少虞说,“幼时,父皇就为我准备了一批暗卫。在这些暗卫中,挑选和我身高容貌相仿的人随我一同吃住,模仿我的生活习性,若干年后便可以假乱真,即便是最熟悉我的贴身太监喜风和太傅也判断不出真假。怀王和岭南王生性多疑,不亲眼见到我死是不会攻入皇宫的,所以我必须要死。”
刚才落玉想要去牵宇文少虞的手却被他躲开的事情,终于可以解释清楚了。
刚才替身说那句共赴黄泉时,他说的是:“爱妃,你愿意和宇文少虞共赴黄泉吗?”
落玉:“如果我没有答应和宇文少虞共赴黄泉,我还能活吗?”
宇文少虞垂在身下的手忍不住握紧,避而不答:“但是你答应了,你愿意和我一起死。”
落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直到最后,宇文少虞还一直在考验她。
他通过中毒那件事来确认自己是值得他信任的,但是值得他信任并不等同于值得他爱。
所以他用死亡来考验她,来求得一个答案。
她以为的两心相通,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宇文少虞紧紧握住落玉的肩膀,声音有些嘶哑: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去!我会封你为皇后,我们要生同寝、死同穴,永远都不分开!”
落玉挣开宇文少虞的钳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裴沅以及一众兵士见状,顿时惶恐地跪了下去。
落玉浑身都在发抖:“你所给的荣宠富贵都是有代价的,我承受不起。既然尘埃已落,进宫非我愿——”
说着,落玉跪了下来俯首在地,这是入宫后她第一次对宇文少虞下跪:“还请陛下放臣妾出宫。”
宇文少虞双目欲裂,他紧紧握着落玉的肩膀,硬生生逼得她抬起头来:“我告诉你,只要朕还活着,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朕的身边。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
“来人!”
喜风在旁边一直候着,听见宇文少虞吩咐连忙过来。
“将贵妃带回独秀宫,日夜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
喜风:“诺。”
落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独秀宫,坐在寝殿的塌前一言不发,整个人如一朵正在凋谢的花朵。
自那晚以后,独秀宫被看管起来,里里外外都有人看守,就连落玉的寝殿日夜不息地都有人看管,像是害怕她一时想不开似的。
落玉的胃口也变得不好起来,没有心思吃,即便碧罗变着花样的做,她也吃不下一点。
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人就瘦了好大一圈。
碧罗看着她,抑制不住地落眼泪。
晚上落玉睡不着,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抬头看星星。
碧罗和两个嬷嬷守在一旁,谁也不敢出声打搅。
碧罗想要回房给落玉拿个靠垫,一转身就看见宫门口处的两道影子。
她认出那两人是谁,喜风公公朝她招招手,碧罗就放轻脚步的过去了。
碧罗跪地,给宇文少虞请安。
宇文少虞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里那个背影良久。
“她最近怎么样了?还是不好好吃饭吗?”
碧罗眼眶湿润:“回陛下,娘娘最近吃的一日比一日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陛下,求您去见见娘娘吧。娘娘最听您的话,您劝她,她总会听的。”
碧罗并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叛军被伏诛,她家娘娘被送回独秀宫。自此独秀宫任何人不得出入,宛如一座冷宫。
她以为娘娘得罪了陛下,被陛下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