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沈时节罕见的发起了高烧。他像是初生的婴儿,把自己蜷成一团,躲在床榻上。
“别丢下我......”他呢喃着。
梦里是林尘渊,是平时没有注意到的林尘渊,他似乎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无论何时,只要自己回头,好像他永远都在身后。
他好像回到了被林尘渊拣回来的那天,那天下着雨,而他在那个破烂的屋檐下,却被林尘渊发现带回了松林山。林尘渊的怀里永远是干净温暖的,从山下回来时总会沾染着山间的雾气和凡尘的烟火气息,那是他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林尘渊患得患失呢?他不知道,也许是那日从锦官城回来而林尘渊却是虚弱无比吧,那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林尘渊也是会受伤的,原来他也可能死在幻境中的,原来他也会失去他的......
痛,不仅是高热带来的身上的痛苦,更有回忆中难以抽身的痛。走马观花一般,沈时节回顾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对方一直在纵容他,小时候带他下山哄他一笑,生辰之日带他下江南,甚至,自己有时不带敬语的称呼对方也毫不在意。
“有话别闷着,那衣服也怪可怜的。”
“本身也没几两肉,再让蚊虫叮去了,我好生亏啊。”
“蠢猫儿。”
“团子。”
......
“我......是你的时节吗?”
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1],而梦醒之人本就是最痛苦的存在。
沈时节猛地睁开眼睛,他浑身冷汗,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林尘渊所说的“是的,我的时节,我的团子。”
突然,血气上涌,他吐出一口鲜血,血迹狰狞猩红,就如同他此刻被撕裂剥开的心脏一般。
沈时节认命闭上眼睛,一道血泪从脸颊流下,他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明明衣襟已经松开,可他却像是窒息了一样,无可救药的疼啊。
都说只有绝望到了极致的人才会留下血泪,因为苦涩的眼泪已经无法表达此刻内心的痛苦,而血液则是最原始的不加修饰的痛。
沈时节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他原是想哭的,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痛到失声。
为什么会这么痛啊?他想,可是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伤。
屋外山风渐起,磅礴大雨就此落下,电闪雷鸣,似乎在替他诉说着内心的压抑,山林呜咽,四处悲鸣。
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么痛,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般的痛。
*
天光渐亮,屋外是雨后的清新,沈时节推开门走了出来,这是他混沌以来第一次打量这座山峰,林尘渊漂泊无根数载,这座山是他的归宿,而沈时节原是有家的,却从那日开始,被迫自立为家。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他还要守着这座山,守着那人的归宿。
一连几日,他都在外忙活,就像林尘渊说的那样,身为度灵人,自当有这份责任。
江南之地,正是初夏。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才到初夏,早有女子泛舟嬉戏,塘中小荷才露尖尖角,却早有蜻蜓立上头,美人与美景,好不惬意自在。
而在城中,一名白衣女子赤足走在街上,她面庞白净朴素,眼里是不谙世事的懵懂,走在街上,不少男子朝她看去却被她一一无视,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为街边饰品小摊停留,也不为屋外摆放的时令鲜花驻足。
她走进一条巷子里,身后尾随了几个油光满面的男子。
突然,她的肩膀上搭了一条手臂。
“欸,姑娘,你这是迷路了吗,要不我们哥几个送你回家?”其中一人说道,眼神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我不知道。”她说。
“嘿嘿,”那几个人发出猥琐的笑声,“不如姑娘先暂住我们家里,待我们给你寻到了家,再送你回去?”
“好。”
她跟着那些人走,而那群人像是捡到宝一样,互相看了几眼。
小巷深处,他们把她逼进了绝路。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干什么?你说呢?看你这主动跟来的样子,没少骗到人吧。”那些人十分猥琐地笑着,一面恶心她,一面对她上下其手。那水灵灵的眼睛,柔弱的腰肢,惹得他们想要把她拆吃入腹。
正当他们将要有所动作,却见那名柔弱的女子忽然笑出声来,完全没有刚刚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在她面前,那些男子突然捂着自己的下腹,在地上痛不欲生地打滚,浑身迅速起满了红色的疹子。
“怎么不继续了,嗯?”她笑着,用脚嫌弃的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像是看着一堆腐肉,“多谢了。”
她离开了小巷,像她来时那样,懵懂无知地在街上走着,谁也不知道那条巷子里发生过什么。
那些人渐渐地失去了动静,尸体僵直,却又散发出一股恶臭,引得一群蚊虫飞来,竞相蚕食他们的尸身。
“哪些个没有良知的人,这般臭的垃圾堆着不倒。”远处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叫骂。
谁也不知,一场噩梦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