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发来一条消息:“我跟他们说,你和朋友刚好在附近逛街,也来打个招呼,这是包厢号,要不要我去接你?”
林北柔回复:“不用,我们到了。”
这家酒楼很高级,林北柔自己反正是不会去吃的,都是中老年成功人士喜欢请客的地方,装修不符合年轻人品位,但菜品的硬功夫无可挑剔,一桌子一顿下来起码六千以上。
周阆屿跟在她旁边,高高大大的,有几个跟着父母来吃饭的儿童盯着他们看,服务员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情侣,过来问他们是否有订座,周阆屿皱了下眉:“我们要去XX号包厢。”
服务员热情引领,帮他们推开包厢大门。
桌子边的人不多,全都望了过来。
林北柔当先看到她老妈林子倩女士,打扮得很时髦,山楂色口红,外表起码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旁边坐着她大姨,一个气质稳重得像大学教授的女人,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来,是会借高利贷搞可疑金融产品的类型。
林子倩旁边,就是她说的那个对象了。
林北柔只用眼神大概礼节性晃了一下,一眼就注意到对方气质特斯文,五官和脸型都很端正,不戴眼镜,完全就是那种祖上书香门第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旁边又坐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不是普通人的衣着和气质,女孩十分好奇地望着林北柔,好像很惊讶,等她目光再落到周阆屿身上,就变成了震惊,连嘴巴都张大了。
表姐站起来招呼:“妹妹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许教授,这位是我姨妈的女儿,林北柔,这位是许教授,这位是许教授的儿子小莫,这是许教授的女儿,小陶,哎,这位是我妹妹的朋友,叫……?”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周阆屿脸上。
周阆屿:“我是林北柔的同学。”
林北柔:“我们刚好在外面谈工作上的事情,周师兄开车送我过来的。”
表姐:“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表人才啊,坐,都坐,没吃饭吧,尝尝这儿的菜。”
林北柔坐了下来,再浑身难受,也要强撑出一副有礼貌的好姑娘的样子。
她坐的位置,刚好在许教授的儿子正对面,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林北柔很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并不冒犯但也让人舒服不到哪里去的打量,她不想接对方眼神,事实上她巴不得跟对方一家子都扯不上关系,所以连正眼都没给对方,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这个许教授,各方面条件,到目前为止都挑不出毛病。
就连她大姨,也和对方聊得热络。
终于,许教授还是问起了林北柔,就像一个长辈和小辈正常寒暄:“小林现在在哪里工作?”
林北柔根本不想和对方说话,特别是想到对方的拖鞋还在她家鞋柜里摆着,林北柔就有种深深的被冒犯感。
不管对方条件看起来多好,甚至可能在其他中年人眼里,还是她老妈高攀了,林北柔都想摆脱这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冷静理性地解决问题。
林北柔暗自深吸口气,刚要开口,旁边周阆屿自然接过了话:“在我另外一个部门同事开的公司上班。”
……魏瑕确实是他同事,起码他们在基地的编号,是平级的。
所以他没有对长辈说谎,唔嗯。周阆屿表情如常地心想。
陶行笃实在憋不住了,直接望着周阆屿震惊说:“我天哪!周学长,这也太巧了吧!”
表姐:“?”
其他人纷纷一脸问号。
陶行笃:“那天安排相亲,周学长是我相亲对象!”
众人:“……”
周阆屿事不关己地回答:“嗯,有点巧。”
陶行笃继续说:“不过我们都觉得不合适,这事就没成!那个介绍人事后说,你之前也相过亲,都是看在长辈面子上去的,都没成,不会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吧?”
周阆屿和林北柔异口同声平静否认:“不是。”
陶行笃没心没肺:“吓我一跳!说真的,你俩看着真有点般配嗷。”
表姐推了推大姨,带头举起酒杯:“许教授,我敬您一杯,特别感谢您帮我妈解决了这个问题,不然我们全家的生活和工作都会受影响。”
许教授赶紧压下她酒杯:“孩子,言重了,都是我该做的。”
他温文儒雅,态度让人如沐春风,表姐和大姨对他赞不绝口,一顿生意人对读书人的奉承,许教授都应对得很妥当。
陶行笃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就在这时,林子倩女士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了一眼作壁上观的林北柔,突然也举起杯子,嘴角向上扬着,作出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声音也收着夹着:“北柔,来,我们也敬许叔叔和哥哥妹妹一杯,呵呵,是应该叫妹妹吧?老许?”
许教授温和地点点头:“小笃年纪应该小几个月,差的不大。”
林北柔脸上装出来的礼貌表情管理消失了。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林子倩的一点,就在这里。
明明是自己想做人情,却一定要绑架孩子来当自己还人情的表演道具。
在林北柔没有被医生诊断成精分前,林子倩每次拉林北柔去参加那些大人的社交聚会,作为一个没有势力的单身母亲,都会跟有强迫症一样,不管林北柔愿不愿意,举起酒杯就说“我们也去敬酒吧”,期期艾艾地带着不情愿的林北柔,凑到那些在事业上成功的阿姨和叔叔旁边,让林北柔说好话给对方听,想让对方提携一下小辈。
每次参加饭局,都会上演。
重复,一遍,两遍,三遍。
每一次,都逃不掉。
父母控制孩子的软手段,是会把孩子逼疯的。
当时,林北柔舍弃不了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面子,做不到掀桌,只能憋屈地戴上假面具,去敬酒,去顺应这种酒桌文化。
光是想起这些阴影,林北柔就胸口止不住的戾气往外冒。
她没有碰杯子,连茬儿都没有接林子倩的,彻底忽视了她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跟周阆屿说话。
林北柔做得特别自然,就好像她真没听见一样。
周阆屿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不像第一次配合她,音量略微提高,盖过了其他声音:“真的?他们是这样说的?那你这个工作,加班挺严重的。”
林北柔:“是吧是吧!”
林子倩面露尴尬,手悬停在半空,大姨见了以为侄女没听见,想喊林北柔一声,被表姐按住了。
表姐深谙林北柔个性,知道林北柔已在爆发边缘。
莫衡在一旁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感谢许教授?这事儿是为了什么事儿?不好意思,我才从部队回来,不太了解。”
表姐:“……”
她没料到对方儿子会这么问,她以为许教授把帮她们还钱这件事,都告诉家里人了。
情况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林北柔突然站起来:“我出去透气。”
她起身径直出了房间,一路坐电梯下来,走出了酒楼大门,感觉整个人都能重新呼吸了。
林北柔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花境式造景旁边,孤零零的,蓝紫色的蜘蛛百合背后,是神秘高大的热带植物。
造景背后就是隔壁一家咖啡厅的露天桌椅。
林北柔没有注意到,离她五米开外的桌子那边,坐了个腿很长个子很高、脸完全不像真实人类的人。
周阆屿出来找林北柔了。
林北柔:“今天谢谢你了。”
要不是周阆屿帮她分担了一大半社交对话,林北柔真不知道自己会多心累。
周阆屿摇头:“没事。”
周阆屿脸色不大好看,林北柔看了出来,不是针对她的。
林北柔:“怎么了?”
周阆屿不会隐瞒林北柔:“那个莫衡,算是我单位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吧,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没有单纯的。”
周阆屿也失忆了,他不记得林北柔身上也有天赋,以为林北柔是个不知道他和魏瑕在做什么的普通人,所以只简单解释了一句。
林北柔:“你也觉得内谁和我妈不合适?”
周阆屿背后,另外一个人也走了过来,是许教授的儿子莫衡。
周阆屿看了林北柔脸色,转过脸去。
莫衡彬彬有礼地说:“可以请你家里人不要骗我爸的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