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自己很痛苦，但不知道为何而痛苦，林希曾为了取得方舟材料前往位于世界尽头的无尽川，生与死的边界之地，人间与地狱的交界处，这里是四个鬼使唯一不能踏足的地界。

他在流动不息的无尽川水中看到了地狱所有人的罪状。

甚至包括四个鬼使。

生鬼，吞食生人。

老鬼，追求永生。

病鬼的罪状比较奇特——“恶锁”。

但他知道病鬼生前是魔药师公会很厉害的魔药师。

死鬼，本应该是跟其他三个鬼使一样陈列罪状，但大概天上为了羞辱他，除了明晃晃的“禁忌获咎”四个字外，下面还密密麻麻地写了他的罪状。

天后赫拉指派宁芙三仙女看守她的金苹果园，某天三仙女打盹犯困之际，被死鬼和他的好友海神无意闯入，摘下了一颗金苹果。

于是，与死鬼一同犯禁的海神被丢入人世尝尽百世轮回之苦。是为生。而死鬼被罚堕入地狱忘却前尘，是为死。

双双失忆，死生不复相见。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死鬼，得到他的青睐，没有被立刻剥夺自由和神识，K博士适时地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

“你们能不能帮我跟生鬼传个话，我想跟他谈一谈。”

鉴于林希毫无保留地向他们透底，鬼兵头儿很痛快地就去跟生鬼汇报了。

“我也不想跟他作对，毕竟他帮我报了个大仇。”生鬼正躺在宽大的榻上，臃肿肥胖的身体令他时不时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身边是服侍的侍女捶肩的捶肩，喂吃葡萄的喂吃葡萄。

“把人带过来吧。”

林希被押着来到生鬼面前，生鬼对他还算尊重，让人给他拿了椅子坐下。

生鬼一副为难样子叫苦：“林希老弟，不是我为难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林希微笑：“不说废话，老哥给我看看你那位故人吧。”

生鬼：“你知道？”

林希想了想，道：“突然记起一件事。”

仆人习惯性地端来一杯茶，生鬼本以为他会不再信任，却看到林希用茶碗撇去浮沫徐徐喝了一口：

“在凡间的时候伊芙娜·捷德的塔罗牌阵里，有一个人身份存疑，如今旧事重提你倒提醒了我。”

“被投入凡间受百世轮回之苦，这个‘苦’，可以是疾病缠身，也可以是穷困潦倒，最重要的是，一位受过神罚的天神，就算堕为凡人也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生鬼饶有兴趣盯着他，细看眼中还有一丝欣赏：“比如？”

林希笑了笑，放下茶：

“拥有神之心。”

上首男人抚掌大笑，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当初惜才留你做鬼将不肯，事实证明证明我眼光不错。”

他挥挥手示意仆从带上他：“跟我来。”

地狱有一个能窥视魂灵前世今生的地方，是无尽川的源头，名叫“方生池”。

过而留痕是方生池的特性。

与无尽川不同，这里看不到四鬼使的前世今生，却能看到地狱所有魂灵的前世今生。

“伊恩·罗斯。”林希叹了口气。

“果然是他。”

“堕落的天神，来自人鱼海，除前任海神以外不会有别人了。”

生鬼冷笑：“塞壬那个老妖婆心心念念她的主人，到死也不知道海神已经被贬，哼，被海神救过的何止她一个，区区海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了魂归地狱，我叫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林希不知道他们具体有什么恩怨，但伊恩·罗斯这个学生既然是海神转世，并非没有自己的心，生鬼要斯图亚特的神格心脏做什么？

生鬼望着方生池里伊恩的身影，目露痴迷，声音迷恋：“你知道吗？让一个受罚的堕神回到天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要改命。”

林希心中悚然，他好像窥见了生鬼的意图。

“逆天改命。”生鬼补充。

方生池里伊恩世世遭受欺负和侮辱，他眼神逐渐狠厉起来：“我可以身在地狱尝尽轮回之苦，他不能。”

林希叹道：“你想让他顶了别人的神格，他未必想这么做。”

生鬼一抬手，示意他闭嘴，转而看向他，眼中精光乍泄：“他不用知道。林希老弟，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

明晃晃的威胁，林希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