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
小皇帝把奏章放在王公公手中道。“罗洞山附近常年干旱,朕有意调兵在休战时凿出一条清渠,众卿可有推荐之人?”
宁深想抢这个首功投诚,这在别人看来应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陛下,臣自荐。”
江国公早得到了别的消息,再者罗洞山地处边界,如果有了水源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可以牵制宁家:“臣也自荐。”
小皇帝却没有给舅舅这个面子。“朕记得你宁氏宗祠在那,也算轻车熟路。也好,就交给你。”
“谢陛下。”
“罗洞山必争之地,从前常常因水源被迫放弃,两国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北方五州兵马各抽一千先随你去,镇守边疆。”
这就是造完了渠就得了镇守边疆的机会,罗洞山是一座石头和山洞居多的山,易守难攻,甚至百姓打山林战人数足够都能赢,但金军也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他们不上山,从中间平原突进。
罗洞山山呈一个圆润,上边两点齐平的√字形,金国中没有一座山,但是掐住了那两点和连线。只要被围困,作为连绵山脉的地形就只能被堵死右边的救援之路,左侧要么翻越高山被伏击,要么绕过四分之一长度的山脉救援被以逸待劳,水源遏制了地形险要,所以诸多守将,一般都将前面的山弃之不用,只是用百姓自发防守,防守后山。
为什么不丢弃?
因为里面有矿。
这么多年来图上归元,实际上两国轮流拥有,元拥有的更多一些。
金国上山少怕被围困,也只是零星一部分,常被山中百姓打走,山下军队也会被守军射杀。
那一片平原的元朝百姓,在用自己的生命守卫国土。
“陛下圣明。”
金国
唐芷也就是谢玄吟,通过各种门路得到了许多这十几年来的资料。
明月管理的就是林怀川往各处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虽然不是做朝廷情报的,但是也算相通,便做了一个先斩后奏,把人都送去金国,保护谢玄吟,什么也没有眼前人重要。
他年纪大些,记得多些,这里许多记载和他记忆之中并不符合。就比如他不记十七年前金璍有御驾亲征。
两人就在小院子中晒书一样在情报信息中摸索。
“十七年前,金璍也曾经御驾亲征,且带的兵马不多,这才被人袭击重伤。御驾亲征反而兵马不多?”
“而且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顶尖的大夫,怎么会几支没有射到要害的箭矢就死了?”这许多记载太过牵强,若是加上私下打探到的情报,谢玄吟确实觉得被算计死的概率大了很多。“流血过多而死,小皇子丢失之后病了一场,气血两虚,有一点中毒迹象,但剑上无毒。”
明月点点那一页。“这里说的是反叛,内部反叛,可之前都没有记录有反军的动向,忽然来了个蹊跷的反军,之后没有任何记录,只说是剿灭了。”
“当时金王爷这个亲子并不在,是出去打仗了。这史书和传闻中金璍对兄弟几人最爱重这个弟弟和庶母,但也极喜欢金王爷的,正常人都是会选儿子,金王爷明明觉得有蹊跷仍然屈就是有什么顾虑?”谢玄吟又抓了一个酥饼。
“唐氏当时倒戈支持金轸,是不是也有关系?”明月看了一眼,无奈地把吃的都收拾起来,这么吃下去,一出门掉满地把柄。
谢玄吟想抢,可惜趴在地上没起来,又怕抓坏了没得吃,只能丧气放手。“有可能。一件事情的促成绝不是单一因素,任何细小的变化都是原因之一。”
“可到底是为什么?”
“这件事被提出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些市井之中的风言风语,都没有一点实际证据,这要从哪里入手。”谢玄吟苦着小脸一拍大腿。
谢家
林怀川不知如何与父亲和继母解释,但既是赐婚已成定局,无可辩驳,但林家作为第一责任人,乌云罩顶,他不要脸地去谢家躲清静了。
谢家主道。“有穷氏,许多年都不怎么鼎盛了。”
林怀川逗弄脚底下的虫子:“隐居山林,我倒是挺羡慕。”
“哦?”
“戚澜那只小狸奴就是在那买的。想不到吧,他们还主营这种业务。”
林怀川嘿嘿一笑,谢家主也嘿嘿。
“想不到吧,他们开始第二次抢咱们家饭碗了。”
谢玄易坐他旁边看他玩什么,解释道。“头一次大约是二十年前,不过没成功,因为文官强抢战事指挥权,又战败被罢官了,这次,陛下一连调任数个谢家在京的重要官员和亲信,换了有穷氏的人和一些寒门子弟。调去的都是穷乡僻壤,但也都是大官,美其名曰教化。”
“这是一步给谢家和太后平衡朝堂的台阶。”小皇帝收权过于刚烈集中,激起谢家反对顺理成章,但大可不必全都外放。
“防了又能如何,都是要任人宰割。”
谢玄易年轻,自然不知道如何夹缝中求生把握一个度。容易自暴自弃,但这两个人还是明白的。
“他要什么给他就是,既然有穷氏能熬到东山再起,谢家为什么不能?”
“舅舅果然是个好臣子,这都不想另立新帝。”
“抢的人太多。”
“可不是吗?确实不好斗。”
谢家主就讨厌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话。“你没事就去睡觉吧,别胡说八道了。”
“哦,那你们自己早点睡。”
人老了就希望安稳,舅舅也知自己太过保守畏首畏尾这一点,所以一直想把手中权柄交给自己,希望能闯出一条新路。
但是这新路不在林怀川自己手中,而在于小皇帝,想要一个怎么样的谢家。
皇权之下,世家大族能牵制,但也只是牵制。
没有兵,说什么豪情壮志全都是放屁。
况且还要看君主脾性和朝堂情况,现在这位控制欲强且重武胜于文,实在不听话,直接杀,找理由杀,或者让敌国杀,对于小皇帝就是很轻易的事。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例子太多了。
大家是聪明人,都不敢赌。
而后不过半月,谢家主与陛下有一次小规模冲突。
谢家不再让权,一有异动,满朝劝谏。
又过一个月,一道旨意从宫中出来。
还有数百卫队。
宣旨的是王公公,护送的是戚澜。
一份任起居郎的旨意,将还在被子里的人毫不客气地带走了。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震慑加威胁。
谢家林家已然乱成一锅粥,林父数年踏不进去的门,今日终于进来,一同来的还有戚澜。
悄咪咪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林父来回踱步踢踢踏踏敲在众人心上。“这孩子也不递个话出来,平白急死人了。”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想办法才是正经。”谢家主想确认林怀川的安全。“你在陛下身边近侍,可有什么消息吗?”
戚澜放松的下巴下意识用力,上下牙磕了一下道。“这我也不知。八成还是平衡朝堂。”
谢家主摇摇头,他做官做了几十年,深知一句话,要是觉得君王做的表面就是全部,那就离死不远了:“绝没有这么简单,若是结盟何须如此弄得人尽皆知。”
“既然是做交易,陛下想要的不就是平衡宁家江家势力,除掉小王爷这个隐患吗?若是需要我们,帮趁着就是。”林父如今豪横起来了,他也算是畏畏缩缩清流了十几年来。“不管如何,只要怀川想,我这个做老子的一定都帮他做到。”
“这时候知道你是他老子了。”谢家主看不上这个胆小如鼠的文臣莽夫,但是还是知道他疼儿子的。“商量完了,送客吧。”
林父故意气他。“谢大人,再怎么否认我也是他亲爹,他成亲的事也是要在我这办的。”
“你!”谢家主一挥衣袖,很像有辱斯文。
人质在手,谢家不再动作,小皇帝也消停了一阵子。
诡异的平衡宁静在前方罗洞山再次被打破。
山体崩塌了一点。
因为江家也想要这一杯羹。
如果拿不到,岂不是放虎归山,让对方有了资本和自己对抗?而且还有血海深仇。
宁家亦是戍边多年死守此方国土,未曾料到江家如此不要脸。
江国公联合户部人手,延后了他们的钱粮,甚至是说被山匪劫走,迫使他们向百姓借,但那里贫瘠,不可能借出大批军粮,户部又一再推脱,宁家手下的兵,也就是原五路兵马组成的新兵爆发了矛盾,原本吃细面的吃了糠,如今连糠都没有了。
他们不服宁氏这样偏远山沟里出来的,更嘲讽清州百姓,矛盾越来越大,凿渠被搁置了。
各部官员认为前山防守还需要百姓,不能失了民心。
但总不能换了全军,调动繁复,那就换一个能约束的将领。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小皇帝:“诸位爱卿有什么见解?”
“臣举荐戚澜戚将军。”
江国公又抢先道。“臣再自荐。”
“舅舅,这可是个苦差事,若是做的不好了会被攻击,长时间干旱的百姓,看到希望又破灭。”未尽之言大家都明白。
朝廷信誉轻微破产,解决是一个棘手的事。
江国公心中清楚,这背后未必没有小皇帝手笔。
“老臣知道,但老臣在京享福多年,也该为百姓尽心,还望陛下成全。”
“陛下,罗洞山百姓野性难驯,江国公去了可能更会激化矛盾。”宁深不放心,再次争取是驳小皇帝的面子,只能另外找补。“不若,加派一名文官监督。”
小皇帝点头。“江国公去罗洞山督查凿渠。原本的人调回来,去别的地方驻守。谢良最近派去那,督查就由他来办,必要时他自己便宜行事,文官手段百姓总是更能接受一些,还是要安民心军心为主。”
“谢陛下。”
宁深也放了心。
算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江家连受训斥,还丢了济州营,如今补了一个清州,也算是给了脸面。
宁家这阵子有些得意又将根基夺去,大事又需从长计议。
谢家刚被抓了人质,如今又给了权柄甜头,甚至大过江国公,难免让人膈应,谢家与江家的关系便不能亲近太多。
天家风范,生杀予夺,一人之手。
五月初八是林怀川新婚,但第二日就被召进了宫。
回门那日林怀川和新妇、江国公夫妇被迫留在宫中回门。
大家都行色匆匆,在天翻地覆的变化中求一个容身之处。
然而新的人物开始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