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高考还剩34天时,因为户籍的原因,令夏再一次回到北江。
盛祈帮她提前联系好了插班名额,但她没多犹豫便拒绝了。
余州的复习计划比这边晚了很多,她基础本就一般,想都不用想她现在根本就跟不上他们的进度。
她除了几本课本,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盛祈把自己的课辅资料都给了她,还从学校复印了足足十厘米高的试卷。
“你先做,不够我再去打印。”
“这些,我再复读一年都够了。”
令夏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铅印体,头皮一阵阵发麻。
但她并没有多少害怕紧张的情绪,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令夏离开后不久,盛家连同盛祈都搬离了这所老宅,据盛祈说,他爷爷奶奶现在在城西一处别墅住着,姑姑去了国外,爸爸妈妈也不常在北江。
相邻的这两个宅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所以令夏可以放心住着,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令夏有些意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意外之喜。
她原来是打算临时租个单间的,她手里的存款十分有限,所以破点小点都没关系,能暂时有个安身之所就行。
盛祈不住这边,就把之前他的卧室给令夏住,但他每天都来,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一天来两次。
令夏住进去的第二天,他中午带过来一个阿姨,说给她做一日三餐,令夏拒绝了两次,以反对无效结束;
令夏住进去的第三天,他中午带了位数学补习老师,她的数学是所有科目里最差的,如果自学的话,高考她大概率都及不了格。所以她没有拒绝,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在第四天和第五天,他又分别带回来一位英语老师和一位辅导语文和文综老师。
这次令夏彻底没脾气了,一方面是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专业老师的帮助,另一方面盛祈直接说他已经付完了所有的费用,如果现在反悔,钱是不退的。
令夏的复习生活一下子充实起来,她的课表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一日三餐荤素搭配有鱼有肉,她每天除了上课、学习,其他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
她很容易就适应了这种心无旁骛的生活,对于钱对于感谢,她全都放在了心里。
等考完吧,等考完了,她再郑重地、认真地向他道谢——
和道歉。
之后的日子像流水一样悄无声息的滑走,在最后一个星期左右,盛祈也不再去学校,他搬回了老宅,每天和她一起上课、复习。
令夏好奇他是用了什么理由说服的家里,盛祈只说让她放心,他没告诉任何人她在北江的事。
关于这一点,令夏从来没有提过,更别说叮嘱他不要往外说,但至于他为什么能猜到,令夏没有具体再问。
北江的夏天来得突然而猛烈,好似一夜之间,窗外的樟树尖上冒出一株株绿油油的嫩芽,蛰伏了两个季节的知了终于找到栖身之所,每日每夜不知疲倦地叫着。
令夏的头发已经可以扎成小揪,她也换上了T恤和短裤,这些都是晚上上完课,他们出去散步时随手在夜市上买的。
一百元三件的短袖,五十一件的短裤,穿在身上也格外的合身。
在高考的前一天盛祈去了趟学校,他去拿了自己还有令夏的准考证,然后下午时他们一起去看了各自的考场,熟悉了一下从家里到考场的路线。
他们的考场离得不太远,但离老宅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盛祈担心中午一来一回会影响休息的时间,于是在两个考场居中的位置提前订了两间房。
酒店有为入住考生专门准备的餐食,盛祈仔细询问过详细菜单后,直接订了两人两天的三餐。
在考试的前一晚,令夏早早洗漱完躺到床上,摆在她面前的是盛祈帮她准备的透明文具袋。
里面有两支削好的2B铅笔、两块橡皮擦、三支黑色中性笔和两支备用芯,还有直尺、三角尺、圆规。
令夏从书包夹层把早已经办好的身份证拿出来,和准考证一起放了进去。
临睡前,令夏手机震了一下。
这个手机是盛祈拿给她作日常联络用的,他原本想买个最新款,被令夏直接拒绝,后来他退了一步把自己九成新的“淘汰”给了她,自己换了个新款。
手机号也是他很久没用过的备用号码,所以现在能找她的,也只有他了。
盛祈:【你紧不紧张?】
令夏:【不紧张。】
盛祈:【你复习得这么好?】
令夏:【就是因为复习得不好,才不紧张。】
盛祈:【……我有点紧张。】
令夏:【那说明你复习得很好。】
盛祈:【你想报哪里的大学?】
这个问题,他们其实聊过很多次。
小时候、初中、高中,还有没去余州之前。但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聊起。
令夏:【不知道,应该在北江吧。已经习惯这儿了。】
盛祈:【北江学校多,等考完,我们好好选。】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令夏慢腾腾收拾东西往外走,一出校门就看到了早已经等着的孔文曲和盛祈。
孔文曲见了她,直接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紧接着就是无止尽的控诉,主要针对人是盛祈,时不时附带着说几句令夏。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联系我!说,你是不是嫌弃我成绩差,所以不想让我去找你打扰你!”
“咱俩成绩半斤八两的,还不知道谁打扰谁呢。”令夏缓声安抚他:“光几个补课老师就把我一天的时间占满了,那会玩也玩不尽兴,还不如等考完大家再好好玩。”
“也是——”孔文曲也很好哄,三两句就把他的炸毛捋顺了,“那今晚你们都别回家了,去跟我玩通宵!”
令夏一听,连连摆手。
“我好久没睡过自然醒的觉了,再说刚考完,你得让大家缓缓,养精蓄锐才能玩得更畅快。”
最后他们约定好,三天后,不醉不归。
孔文曲这才愿意放他们离开。
三天的时间,孔文曲恨不得把畸角旮旯里的老同学都邀请上了,包括但不限于高中、初中、小学,甚至还有幼儿园的同学。
令夏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从哪找到的这么些人。
“你,可以吗?”临出发前,盛祈不放心地又问了她一次,“会有很多之前认识的同学。”
“没事,大家也很久没见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叙叙旧玩一玩。”
她表情很轻松,一点都不像是有压力的样子,盛祈这才放下心来。
“那如果你不想待了随时说,我们回家。”
令夏笑眯眯地,重重点了两下头。
孔文曲作为本次活动的组织者,给大家安排了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本来他是打算所有费用都找他爹报销的,他爹也同意,毕竟他一考完就回家拍着胸脯说,自己超常发挥考个三本绝对没问题。
这把他爹乐的,一挥手就给了他一张无限额的信用卡。
但毕业最后一次聚餐,大家都不同意他全出,所有项目都A也不现实,但吃饭所有人一起摊一下还是可以的。
吃饭是在酒店最大的一个包厢,开了五桌桌,每桌都至少坐了十五个人。除了一些认识不认识的同学,还有几位老师。
其中就有盛祈他们班的班主任,也是令夏高一时的班主任——
这次令夏回来考试,她在其中帮了很多。
令夏和盛祈端着酒杯过去敬酒时,班主任非常感慨地抱了抱她,又拍了拍盛祈的肩:“真好!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不管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上大学,肯定都会有不俗的未来。”
后来不停地有同学来找他们喝,每个人开口第一句话都是:“好久不见。不是听说你出国了吗?”
前面一句,是对令夏说的。
后一句,是对盛祈说的。
盛祈好几次都想和她说话,但每一次还没等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打断,一整个晚上,令夏几乎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饭后,老师和一部分同学先离开了,剩下不愿意回去的同学,继续去KTV续摊。
盛祈提出要先走,但孔文曲死活不许,他吃饭的时候跟花蝴蝶一样满场飞,现在上半场刚结束他已经醉了,说话也开始大舌头。
“说,说好今,今天,不醉不,不归——你们,俩不许,许走……”
为了方便玩通宵的人,孔文曲在酒店订了二十间房,盛祈和令夏的房卡他一早就拿给他们了。
“喝,喝醉了,就在,在这,睡!”他举着食指,从盛祈脸上再到令夏脸上,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令夏身上,好在盛祈手快,把他拦腰抱住了。
“可以啊。”令夏点点头,“我没问题。”
听她这么说,孔文曲就不担心了。
她不走,盛祈肯定不会走。
于是孔文曲放心去玩了。
“不累吗?”
令夏盯着大屏幕上的歌词,摇了摇头。
“是不是喝多了?难不难受?”
令夏又摇了摇头。
其实她真没喝多少,相比较之下,他喝得算多的。后面有很多来找令夏喝的酒,都被他喝了。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先回家或者去楼上休息。”
盛祈不甚清明的脑子,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令夏情绪不太高。
虽然她还笑着,也和旁边的人说说闹闹,时不时还跟着哼唱两句,但他就是能察觉出:
她不太高兴。
而她不高兴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他。
他原本是想和她先走,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她解释清楚,但她不愿意走,ktv的包厢里闹哄哄的,一刻都静不下来,他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
服务员上了几瓶果酒,有人给令夏倒了一杯,她眯了一小口,觉得好喝,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整杯。
盛祈被人拉着说话,一个没注意,再回头时,令夏已经醉倒在了沙发上。
令夏醒来时,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酒店的床上,她的胳膊被重物压着,酸麻到几乎失去知觉。
她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将身上的被子扯了一角,盖到床侧的盛祈身上。
孔文曲留给她的是视野最佳的房间,东朝向,落地窗,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日出缓缓升起。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
距离天气预报说的日出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令夏坐在落地窗前,抱着膝,下巴搁在上面,双眸静静地盯着东方的一点白,期待从那里能升起一轮又圆又大的太阳。
盛祈是在五点左右突然惊醒的。
他摸了一下摸了空,本来迷蒙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叫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令夏。
他长舒了口气,语气里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埋怨:“吓死我了。”
令夏笑他的反应,“天还没亮,我能去哪儿?”
确实如她所说,天还没亮,她能去哪儿?
不知道,但找不见她的这一瞬间,他莫名就有点害怕。
“看日出吗?”
盛祈以为她说的看日出,就是两个人坐在窗边一起看,但没想到她直接带着他,到了酒店顶楼的天台。
虽已到盛夏,但早上的风依然带着明显的凉意。他们昨天出门时都只穿了件单衣,所以走的时候令夏拽了条酒店的毛毯,就这么披着上了楼。
他们的运气很好,天台的门虽然落了锁,但钥匙还留在上面。令夏轻轻一拧,锁就打开了。
顶楼的风很大,吹得发丝乱飞,令夏找了个靠近边沿的小平台,正好够他们两个人坐。
令夏把身上的毛毯打开,示意盛祈坐进来。他顿了两秒,然后钻进去,一条毛毯,让他和她挨得更近了。
她的呼吸平缓,有节奏的一呼一吸,呼出的气体若有似无地落到他的手臂上。
他的呼吸节奏,全乱了。
“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
令夏望着远处慢慢探出头的太阳圆边,突然开口道:“我非常非常谢谢你。”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