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性情不好,本不配做公主的婆母,我们没有因为她的不足而废杀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竭诚侍奉公主,将来她若有犯上之举,再行废杀也不迟!”
鲁阳公主说这话都没有带上点情绪,就是这样的冰冷尽显权力的冷酷。公主是君,是招驸马,不是去做张家的儿媳妇,丁氏能奈公主如何,她见到了公主都得跪下。
“娘娘何至于因为这样的事,特意来找我说话。”
还是有点不耐烦的情绪,太孙妃做储妃也很多年了,怎么还顾忌这个。
太孙妃脸面僵了僵,依然慈柔的说道:“我只担心东阿受了一点半点的委屈,她虽然尊贵,也是小孩子家,我们又是呵护着她长大的,她还没有经过糟心的事,既有这样的流言,张家到底不是和睦之家。”
鲁阳公主轻闭了眼睛,笑了一笑。
她们做公主没有只是一味的尊贵,也有她们做公主的责任。
张家一团和睦,公主只是锦上添花,张家细看内里……若往后没有出类拔萃之辈,非长久兴旺之相,若张氏一族,未来无人能统御西北,公主就会成为整个西北的话语人,当然,现在的东阿公主还没有这样的能力,看她往后十年二十年的成长吧。
“张逸潮未婚妻之死,就是死得太凑巧了,没有明证。丁氏若像武安侯府大欧阳氏那样的刚烈……流言杀人,娘娘不要人云亦云,不要说了。”
“……”
面对鲁阳公主犀利的眼神,太孙妃到底是红了红脸,闭嘴了,携着一群宫婢离开。
他们以上的对话,当着一群宫人的面,这番对话就是传扬出去了,也是这个话。
还有一半的宫婢在鲁阳公主身边,鲁阳公主说话还是给太孙妃留了脸面。她知道很多人家想求得公主,特别是今年三月,她的儿子得封武陵郡王以后,求尚东阿公主的人家,可谓是倾尽全力,倾尽家财……会昌伯府往庆都伯府送了二十万两银子。
庆都伯府是太孙妃的娘家,十万两银子交到太孙妃的手上,就为了请太孙妃说上一句半句的话。
这还只是一家。
借着公主的婚事,大大的敛了财。
谁也不能只拿钱不办事,太孙妃也一样,不然,将来谁还来送钱,所以才有太孙妃那样来了一出。
太孙妃走出正殿,外面就有宫轿候着。
太孙妃没有坐轿,静静的行在宫道上。
若说刚才,她在鲁阳公主面前有几分做戏的样子,现在才是她真实的情绪释放。
她是真的对西宁侯夫人有几分怜悯之心。
妾室,妾室不能辖制。
庶子,庶子不能苛待。
现在还请了公主一尊大佛,稍有不慎自己地位不保,性命不保。
她都可以预见,丁氏活着的时候,忍气吞声的活着,死后墓室的规格和陪葬品,怕都及不上陈叶两个妾室。
因为丈夫不重视,儿子不出息,身为妻室也没有地位可言,就是这样的下场。
太孙妃也是处在和丁氏一样的境遇中,皇太孙的那些宠姬,她哪个能管了,她自己连个不出息的孩子也没有。
唇亡齿寒啊。
鲁阳公主说的是‘我们’,太孙妃听到的是‘你们’。
丁氏是可以轻易被废杀的。
她呢?
焉知哪一日,她被废了。
废她太孙妃这样的危局,曾经是发生过的,因为皇太孙的子嗣夭折太多了,她身为太孙妃职责有失,或许有人还以为是她的嫉妒戕害了孩子。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做过谋害孩子的事情,所以她还能坐在太孙妃的这么位置上。
只是……孩子的生母,她多少做了点推手,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她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啊,她生过的,自己的孩子没有活下来,她也想有一个视她为亲生母亲的孩子。
谭慕妍进宫来坐着轿子,远远看到太孙妃走在宫道上,她的轿子早早停下,疾步走过来,拜见太孙妃。
“你今日回京了?”
太孙妃见到谭慕妍有点诧异。
“是,今日回京,拜见娘娘,娘娘长乐安康。”
谭慕妍见太孙妃,除了第一次行过跪拜大礼,后面无须跪拜,见到皇太孙也是一样的,她在仪制上和郑焞是一样的,一体的,轻易不跪。
近半年不见,远道归来,谭慕妍行了站着的稽首之礼,以头叩手。
太孙妃的笑,哼出了声。
谭慕妍没有行过武陵郡王妃的册封之礼,已经在行使皇家人才能有的特权,真是好风光啊。
就是知道她这样风光了,太孙妃才忍不住较真,道:“你从哪里来?”
谭慕妍秒懂太孙妃的意思,道:“沿途的宫侍禀告,娘娘在公主这里,我就急着赶过来了。”
“真是乖觉,倒是会讨赏的人。”太孙妃这才神色舒缓了些,坐上了轿子。
太孙妃身边的老宫人似有话要说。
从法理上来说,谭慕妍已经是太孙妃的儿媳儿。
谭慕妍在莲花湖那么的张扬,不庄重,当着几千人的面,与低贱的舞姬共舞,舞蹈是什么?搔首弄姿!
太孙妃就此事,总可以训诫谭氏几句吧。
太孙妃即刻抬了抬手腕,阻止了老宫人代表她发言。
在宫道上被冷风吹了一阵,太孙妃冷静了。
公主的婚事她说不上话,西宁侯夫人她无力维护,这个武陵郡王妃,也由不得她来训诫,就让鲁阳公主自己管去吧。
她呢,就是个名头而已。
太孙妃的心气已经折了,默默的从谭慕妍的面前经过。
待太孙妃一行人完全看不见了,谭慕妍才继续前往,见到了鲁阳公主,行稽首之礼,道:“拜见公主,公主长乐安康。”
谭慕妍从来没有说过婆母,也很少会称呼母亲,往日也口称公主居多。
大概哪个女子投胎做了公主,一辈子做公主才好呢。
“铁岭发生的事,有人要借刀杀人。你们借王士性的屋子居住,王士性就是第一个知道。”
鲁阳公主已经跳脱出了一般男女的身份,也不会把谭慕妍框死在这样的规矩里,横加挑剔,她悉知前因后果,也在追查幕后的推手。
谭慕妍摇头,道:“王士性重名而轻利,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脏事。”
鲁阳公主眉目清冷,面若寒冰,道:“你们去了哪里,知道的人不少,但是能准确知道行踪的,算下来也不多,从王士性开始,就是公主府了。宁远伯老而为贼,本宫想削他的权很久了,只是他治军以厚赏激励士气,挥下健儿皆富贵,效死忠,辽东几大家族又是盘根错节,同气连枝。名将难求,能镇守一方的能臣更难求。”
谭慕妍随着鲁阳公主的话语颔首。
她似乎是能听懂鲁阳公主所有的话语。
她确实也完全听得懂。
要实际掌控一片广袤几乎原始,寒冷冰冻期长达半年的疆土,何其艰难,深耕几十年也是依仗当地人收到了一些成效。削了宁远伯,谁能坐稳辽东总督的位置?这个人没有下面的人配合,根本坐不稳。下面的人头一帮人就是李氏。李氏是辽东第一大姓。
铁岭老五房的二老爷当场就想到了,有人设局算计李家。
谁设了局?
难道不是贼喊捉贼,是公主府设下此局,让李家理亏继而失权吗?
谭慕妍坚决的予以否定,道:“母亲爱其子,夫君是公主的最爱。打鼠碎了玉瓶子,公主得不偿失。”
鲁阳公主嘴角不轻易的上扬,道:“我有四个孩子,你怎知道我最爱焞儿。”
“知道就是知道啊。”谭慕妍也是坦荡,道:“我也做了母亲,不止一个孩子。我虽然想一碗水端平,但是不得不承认,人心都是长偏的。我现在疼爱阿羔之心,胜于阿洌阿漪。”
“我是最疼爱他,由不得惹人疼啊。倒不是说为了养住他费了我最多的心血,实在是他这个孩子,也是贴心。”鲁阳公主第一次在谭慕妍面前敞开话匣子,道:“小时候焞儿和乐陵总打架,七八岁了也是打得不可开交……”
谭慕妍先表示出了惊讶,道:“这么大了,还打架吗?”
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很大了。
郑焞和赵栎,又不是乡间无人管教的皮猴。
富贵荣华之家的孩子,自幼耳濡目染,见识更广,比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更早的成熟,这是处在环境中自然就会成长的事。
“是啊,这么大了还打,也不知道让一让。”鲁阳公主收敛了笑意,难得有些落寞,道:“我知道,焞儿乖乖的,每次总是乐陵先招惹他。母亲拉偏架,说焞儿力气大,下手没个轻重,把乐陵护在怀里。”
能让鲁阳公主称呼一声母亲的,是已经薨逝的元懿太子妃殿下。
鲁阳公主是嫡出,是元懿太子妃的亲生女儿。
皇太孙是庶出,是元懿太子妃身边一个宫婢所生。
依照血缘,郑焞身上有元懿太子妃四分之一的血缘,赵栎和元懿太子妃毫无血缘。
我们就不说公主与皇子,谁更尊贵。
嫡女和庶子,谁更尊贵?
这也是一句蠢话。
一户人家里没有儿子,就是有十个嫡女,这家的房子田地都能让宗族和亲戚们名正言顺的占了去。
女儿没有继承权就是比不上儿子。
那么外孙子自然比不上孙子,哪怕这是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子,元懿太子妃遵从这个时代的法则,自然而然的维护孙子。
鲁阳公主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有了强烈的不甘,不甘她这辈子,为什么是个女儿身。
小小的郑焞就是不服,都是孙子,为什么要分个内的外的,都是孩子,为什么要分个儿子女儿,
郑焞未必不懂这个世间的道理,只是他天性纯粹自然,他认定的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在漫长而遥远的时空,最终会归于的正道。
鲁阳公主有一个那么维护她的孩子,自然就成了她最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