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怀山派的弟子们要上前来,裴韵荣先迈出一步,手中长剑就要出鞘,“都给我住手!”
她与这些弟子互相认识,一声呵斥镇住了面前诸弟子。他们实力和身份都不如裴韵荣,没有裴茂德的指令,不敢轻举妄动。
“沈公子是药谷之人,不是怀山派的奴仆。”裴韵荣杏眸一瞪,毫不留情地批驳着,“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是觉得天底下没有王法吗?”
裴茂德轻轻一笑,十分从容地立在森然兵戈之中,“六哥只是要取回这匣子,断没有残害沈公子的意思。可你看,他可有半点交出匣子的想法?”
“不知六公子为何要夺走它?”沈聆之声音清澈,丝毫未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无论是什么物件,都理应由八宗之首处置。不是吗?”
“说得对啊。”裴茂德点头赞许着,忽又将手一指,“可这物件是从剑门刀庄带出来的。刀庄与妖族关系暧昧,我等为了天下太平考虑,怎么可能不多想?”
见沈聆之神色不变,裴茂德也十分好脾气地开着条件,“这样吧,沈公子若打开匣子让我们看一眼,假如是无关痛痒的物件,就让你们过去。”
这匣中,确实是指控怀山派的一大“秘密”。
若现在被发现,怀山派必然会发现那些还在路上的证据,杀人的杀人,灭口的灭口。到那时,天音宗想翻盘就更难了。
沈聆之的指节扣住匣子的边缘。
“裴公子,适可而止吧。”
远处忽传来了一人的话音。
一众天音宗弟子手持火把,包抄了裴茂德等人,为首的正是音门弟子于慕清。
于慕清平日带人和善,但或许是天音宗地位岌岌可危,又或许是裴茂德太过猖狂,说话时已显露出不悦,“这里是中州城,不是怀山派。”
裴茂德扫了眼她的常服,笑道:“原来是音门的姑娘,来得正好。沈公子就要将这来历不明的刀匣送去天音宗,你们敢不敢接?”
这条街巷正是安置各地侠士的地方。听闻了动静,许多人都支起窗户,好奇地听着。
于慕清皱紧眉,“刀匣?”
她往沈聆之怀中一扫,见那刀匣打造得极为讲究,正是刀冢中的样式,一愣之后,捏紧了衣袖。
她不知道此事,以为是中州城有人闹事。结果......竟是怀山派坐不住了吗?
“你们验是不验?”裴茂德朝刀匣扬扬下巴,忽然冷了神色,“莫非姑娘想告诉我,刀宗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就这么收下了?那可是与妖族有过勾结的门派,你让七大宗门怎么信你们!为什么不敢当众验一验刀匣,难道是天音宗心里有鬼?”
裴韵荣嗤笑一声,“你满口‘勾结’‘有鬼’,好像你身上多干净一样!要真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把给怀山派弟子的药粉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验个明白!”
后面的怀山派弟子先急了,“你——你怎么帮他们说话!”
“我要再不开口,真不知你们还能颠倒什么是非!”裴韵荣冷冷地扫着众人,“你们满街都埋伏了人,不就是为了毁掉对自己不好的东西吗?盟主还没定呢,就准备当枝头凤凰了!我怀山派弟子原本堂堂正正,就是你们这群人——”她将手一指,破口便骂,“心黑得能洗出十桶污水,一个个全是嗑药上来的!有胆你们把身上的药粉拿出来,向整个江湖解释清楚!”
“沈公子——”裴茂德忽视了无用的争吵,“开刀匣吧。”
裴韵荣:“你别扯开话!你们这一伙人能有机会,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我们顾忌二十年前的卜辞,不敢再让人界重蹈覆辙!”
裴茂德的神色瞬间寒了,平时怎么看怎么和善的脸,却垂着嘴角,挑着眼尾,仿佛从和气的小神仙变成了地府的恶鬼,“这么多年,各大宗门都害怕梧灵复生,提防刀宗,可你们天音宗干了什么!你们收了刀宗的弟子,如今还要接受刀宗的刀匣,不就是因为你们没有人成仙,想尽歪门邪道也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吗?把梧灵带来人界,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知道吗?!”
沈聆之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轻快,仿佛只是春风拂了一下,散去了眉目间所有的寒霜。他不紧不慢地将刀匣平枕在胳膊上,又披上了温文尔雅的伪装,但在皮囊之后,似乎藏着一张巨大的陷阱,只等裴茂德上钩。
“看来裴六公子,是一定要‘替天行道’啊。”沈聆之慢悠悠说着,“这刀匣,开也可以,但有一点:得由裴六公子亲自来开。”
裴茂德止了声。
他敛起了愤怒的神色,一双眼细细地眯着,仿佛从沈聆之不寻常的举动中,品鉴出了什么不太有利的情况。
“六公子嫉恶如仇,开刀匣不是难事吧。”沈聆之说得轻轻柔柔,仿佛是一阵春风吹开了湖面上的落叶,“这匣上有刀宗遗迹的封印,我等可不敢轻易触碰。不过听闻遗迹的卷轴明明在六公子手上,却被魔族夺走,六公子真敢不辨缘由地将它打开吗?”
“卷轴?”裴韵荣也反应过来,“五哥就是因为卷轴被杀的!难道,难道——还有其他的缘故?!”
这回,脸色转寒的人成了裴茂德。
在裴韵荣等人的拖延之下,天音宗弟子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裴茂德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天音宗翻脸,恨恨地剜了裴韵荣一记眼刀,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匣上有封印,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只是,沈公子——你和天音宗知道送匣子的人是谁吗?”
他又笑了几声,忽然狠声道:“我看那家伙不像是人。等怀山派抓住她,你们可莫要说此事与自己无关。”
他走后,众人陆续散去。沈聆之琢磨着裴茂德的话,忽有种不好的预感,“于姑娘,你还分得出人手吗?”
尹云晖送来匣子后,只身折回了战场。沈聆之摸不准远处发生了什么,但听裴茂德的意思,目的不仅是匣子,更要抓住那紫衣姑娘扳倒天音宗。
紫衣姑娘不是人,也不是妖魔,身上查不出什么。可沈聆之光顾着匣子,竟忘了城外还在酣战,除了遣出去的药谷弟子,只有紫衣姑娘和尹云晖两人。
于慕清点头,“出什么事了?”
“你快去城外打听打听。”沈聆之忙道,“西南方向,去找云晖!”
............
几名药谷弟子随尹云晖离开后,却止步于“巨人”的百米之外。
他们看见了那大到出奇的家伙,更看见了怀山派的人。
“别过去了!”有几人警觉道,“忘了大公子说过什么吗?”
想到此事,他们都是一阵后怕。好在尹云晖无暇顾及他们,在紫衣姑娘分身乏术之时,“锵”地拔刀向了巨人的护腕,引开了巨人的注意。
阵法平地而起,将两人与怪物都笼在其中。有人看出了巨人实力的可怖之处,犹豫而磕磕绊绊地说:“可、可我们奉了三公子的命令,如果他死在里面......”
“那也与我们无关。”另一人咬咬牙,“一旦被发现我们是半魔,药谷就全完了。”
后几人面露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都因为救治沾染魔气的人,或多或少被同化成了半魔。知道此事时,沈明澜已经与怀山派商议好,要用八宗会盟的支持换药谷的弟子存活。
他不敢告诉沈聆之,但药谷的谷主不可能不知道。也许是谷主老了,二人争执许多日后,还是沈明澜的决策占了上风。
答应怀山派,能保全那些弟子的性命。
而若拒绝,弟子们就成了打压天音宗同党的垫脚石。
沈明澜埋头医理,明争暗斗从来入不了眼。他不知道夺得盟主之位有什么影响,但他知道,这会使很多药谷弟子死亡。
他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如果一定要错,沈明澜宁愿自己成为那个错的人。
他是未来的药谷谷主。
他......本就应该保护他们。
渐渐地,结界屏蔽掉了所有的打斗声。
有人于心不忍,折身低道:“去找天音宗的人,也许能救他。”
“不成。”另一人触碰到怀山派弟子的目光,急道,“我们被发现了。要是来了人,怀山派指认出我们怎么办?要去你们去,我绝对不去送死。”
结界中。
尹云晖躲过巨人一招,往黑压压的周遭一扫,对女子道:“你去找解开结界的办法,我来对付它。”
女子并非人类,落入怀山派手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见她有些忧虑地看向自己,尹云晖飞快道:“我能拖住它。再过几日,我就有资格登少侠榜,它未必比得过我。”
眼看着女子离开,巨人正要追,背后却挨了尹云晖一刀。他恼怒着将手臂一转一捶,震得地面咔嚓嚓裂出了痕迹,两侧漆黑的林木扑簌簌地响着,仿佛要被这一击折断。
尹云晖看着高高的巨人,仿佛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一日又一日,看着自己翻不过去的山。
他不是巨人的对手,但他想不了这么多了。
尹云晖擦净了问天关上的鲜血,在巨人又一次抡起巨斧时,朝那座无可翻越的黑压压身影,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