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死后，魔气渐渐侵蚀了她的身体，将她化成了枯骨。

两人用石头凿出一个不到三尺的土坑，掩埋了小梨的枯骨，其余的魔物则化作魔气消散了。

期间，李听枫和“杨悠雁”很少说话。直到填平了土坑上的土，李听枫才察觉杨悠雁的沉默很不对劲。这姑娘很会察言观色，又碰见这种事情，早就该叽叽喳喳地来安慰人才对。

李听枫以为杨悠雁是忧心八宗会盟的事情，却看见了少女红色的瞳孔。

那双眼睛，干净通透，漂亮得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我不是你的敌人。”少女察觉到了李听枫的警惕，漫不经心地伸着懒腰，似乎在适应这具刚刚苏醒的身体，“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想到杨悠雁半妖的身份，李听枫慢慢松开了扶在剑柄上的手。

杨悠雁这样的处境，瞒着她的事情恐怕不少。只要这红瞳少女没有其他心思，李听枫也不会多问。

至于她自己吗......

她的心愿从来都只是救下小梨。

如今小梨已死，李听禾也永远不会回来，她的一切努力终究是一场空。

李听枫收敛起心中的空落，“我想弄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曾经是魂归楼二阶掌魂师，又持有恶灵剑，寻常魔物根本不是对手。

她忘了死时经历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怎么也不肯放开这柄剑。若非寻常的渡魂师没办法近身，魂归楼恐怕不会让李听禾处理这件事。

魂归楼与怀山派的关系不一般。

而她的剑，专克魔族恶灵。

“他们害怕和魔族的勾结被发现。直到死去之前，我都不知道魂归楼和怀山派的关系。”李听枫抚着恶灵剑，低声说着，“若我不死，小禾也不会死。”

“杨悠雁”道：“你没法活着离开。”

李听枫摇摇头，“我注定会被追杀。可若怀山派、魂归楼真的堕落到如此地步，还能成为盟主的话，我身为八大宗门的人也看不下去。走吧，至少尹前辈之事，能多一些回旋的余地。”

李听枫虽不知杨悠雁与符薪的事情，但对她而言，这场行程虽有波折，却意外地幸运。

符薪不喜欢说废话，能力也在杨悠雁之上。她们很多次碰见过魔族，或被沿途的魔族暗算，都能被符薪察觉并解决。

这样的情况，让李听枫既惊讶又担心。

两个魂魄占据了同一个身体，淘汰的必然是弱者。一连三四日，都是符薪在控制杨悠雁的身体。长此以往，杨悠雁的魂魄必然会被符薪挤占掉。

对杨悠雁而言，情况也变得十分不同寻常。

以往被符薪控制时，她虽然脑中会变得混沌，却也模模糊糊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这次却截然不同。

她到了一片漆黑无尽的地方，周围空荡得可怕，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发出声音。

极强的恐惧感弥漫了她的全身。

她不会......被符薪彻底“夺舍”了吧？

她拼命地奔跑着，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她想要用刀劈开这片混沌，可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惊醒后，杨悠雁才发觉已经到了深夜。

她的意识渐渐回笼，却睁着眼，一点一点熬到了天亮。等她找到李听枫时，才知离与鬼铃交战已过去了五日。期间，她与李听枫一路隐藏身份一路往中州行去，而八宗会盟，也已经过去了两日。

“再有两日应该就到中州了。”得知杨悠雁苏醒后，李听枫松了口气，心上的思虑却并未减少，“我们撞见了魔物，又撞见八大宗门的人，换路时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阿雁你......”

她上下打量着杨悠雁，“你身上怎么会有另一个魂魄？”

杨悠雁知道瞒不住，假称是误信了保命的法子她余惊未定，央求着问李听枫：“姐姐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我必然比不过她，可是我想活着。”

“你也是——”李听枫听她说了这一长串，又震惊又哑然，“你连她都不认识，就这么同意了她？”

杨悠雁委屈极了。

如果帮她的人不是梧灵，不是那个让八个宗门联起手来都杀不过的刀魂，她恐怕还不会答应。

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你若真想在短期内突破，有一个办法，但不知能不能成功。”李听枫道，“我听闻天音宗有一个升仙台，在里面呆上一日便如同熬过百年，熬过七日就能飞升。这是修炼的好地方，也是人界最严苛的试炼之地，不少人去了便疯了。听闻当年的少宗主裴景千——也就是离开天音宗去了怀山派那位——在升仙台中只呆了两日，便崩溃着离开，从此束上双眼不肯见人。他经历了什么？无人知道。但连他都熬不过七日，更别论寻常人了。”

说罢看了眼杨悠雁，笃定道：“你虽熬不过七日，去尝试半日也是可以的。只是飞仙台登台有讲究，我不懂你们天音宗的规矩，大概率要得到掌门首肯。”

杨悠雁慨然一叹。

“希望掌门能答应吧。”她悲伤地回应着，“只要能让我活着，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

............

两人耗费这些时日时，天音宗内已经完成了两轮选举。谈颢、尹云晖等人都被列入了参与八宗会盟的队列之中。

其实对尹云晖而言，赢过了谈颢，剩下的人都简单了许多。放榜那日，他悄悄在米饭上撒了几粒芝麻，假装是旁人家庆贺的大餐，暗暗地告诉自己：你可以的。你做到了这曾经难如登天的事，任何困难都不在话下。

“一定要坚持到少侠榜放榜。”他想，“坚持完这件事，就离开天音宗，专心去筹划复兴刀庄吧。”

不久后的中州城内，八宗会盟如期举行。

当日清晨，乌云压顶。原本刚过酷暑，天气却忽然转了凉，殿前香炉的烟斜斜地飘着，高悬的八宗旗帜猎猎作响，仿佛没有能安静下来的办法。

盟主殷盛立在殿前，遥望着天上一团一团的铅云，问一旁的弟子：“都准备好了吗？”

弟子微微颔首，“四大长老已经去会见各宗门的人了。”

今天是八宗会盟第一日。这日上午，各宗门将会轮流发言，对未来的发展和小侠士们寄予展望。

从今日下午，至大典第三日，八大宗门将选出二十位小侠士，争夺最后的少侠榜。

尹云晖作为扬刀门代表的弟子，清早便擦拭好了“问天关”，将衣衫收拾得整整齐齐，与严经武一道守在山门附近，等待着接应八大宗门的人。

他立了没多久，远远的行来两道人影，皆着青衣，长身玉立，儒雅的气度在人群中自成一派，正是沈明澜与沈聆之。

与严经武问候之后，沈聆之朝尹云晖道：“小尹，好久不见。听说你赢下了后两轮选举，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沈明澜扫了眼尹云晖身上的刀，略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尹云晖也没想到沈聆之会主动与自己答话，刚想如往常般应声，又怕失了天音宗的风度，公事公办地拱手应道：“先前生病时曾承蒙沈公子照顾，实在感激。沈公子别来无恙。”

他第一次参加八宗会盟，拘谨到让严经武皱眉看了好几眼。沈聆之听见他客套到过分的语气，笑出了声，“药谷和天音宗是世交，你不用这么约束自己，像往常一样就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世交”二字上顿了片刻。沈明澜的神色微微一僵，又笑着要开口时，身后传来少年明朗的声音：“我们龙牙帮也是天音的世交，严长老别光顾着看药谷的人，多瞧一瞧我们啊。”

说话的少年高高地束着长发，一袭红衣声音爽朗，笑容明快得仿佛能照开天上阴云。

沈聆之也笑出了声，“是啊，未来宗门还是要交到这些小少年手里。”

而后朝尹云晖道，“这位也要登少侠榜，你与他同期，不如认识认识？”

尹云晖看着少年灿烂的笑容，一时愣住，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而后便被严经武往前一推，差点跌在红衣少年面前，“去去去，别天天在扬刀门呆着。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认识认识就成老相识了。”

“很早就听严长老说过你，幸会幸会。”少年笑着伸出手，“龙牙帮弟子，姜卓承。”

尹云晖脑中嗡鸣一声，“你叫什么？”

触及少年诧异的眼神后，尹云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伸出手，“扬刀门弟子......尹云晖。”

那是属于少年的手，温暖而有力。

姜卓承。

他记得在锦官城谋生时，自己曾经叫这个人大哥。

后来唐复来了锦官城，他顾虑着其他兄弟不肯离开。无奈之下，唐复也找来了龙牙帮的人，让他们为锦官城的乞儿谋一个出路。

也许是那时，姜卓承被收入龙牙帮的吧。兜兜转转，竟又重逢了。

姜卓承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劲，好奇地打量着他，“你为什么戴着面具，是长得太俊，担心对手留情吗？”

周围传来了哄笑声。

尹云晖眼底有些动容，也释然地笑了笑，“是啊。如果我们在同一场的话，你可千万别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