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了吗?”闻一默在张景月身后问。
张景月望见前方部队停了下来,又看了看时间,回:“看样子,是到了。”
张景月环望四周地形,处处都是荆棘灌木,前方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们,遂对闻一默道:“你们在这里不安全,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
“你呢?”闻一默立即问。
“许燃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张景月说。
“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闻一默想也不想笑道。
张景月停下来,一言不发看他。
闻一默见他神色严肃,遂也正经起来,道:“我是一名医生,来这里是救伤扶患的,不是临阵脱逃的逃兵。”
“大部队在哪,我就在哪。”
忽然,前方队伍突起一片哗然,大家都停下脚步,探头去看。
一句话从前面传来:“有人死了!”
“是段副局长,他被人刨心剖腹,挂在了别墅大门上。”
原本整齐列队前进的队伍此时有些乱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段副局长死了?”
“是啊,太可怕了,他死的好惨,别墅大门口肠子流了一地,他们实在太残忍了。”
“段飞呢,他爸死了,他怎么样了?”
“第二中队全被打散了,段飞不在队伍里,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这时,树林中走出来一个人,背着包提着枪,沉默不言。
有人看见他,出口问:“李文强,段飞呢?”
李文强表情淡漠,回:“我不知道。”
“你不一直是他跟屁虫吗?”那人道:“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貌似触怒了李文强,李文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来,扯住那人的衣领一拳揍在他脸上:“我从来都不是谁的跟屁虫,你说话小心点。”
众人噤声。
李文强放开他,一转身差点撞到后方的张景月,他看张景月,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说完这句话,李文强离开。
张景月望着他的背影,静默不言。
许燃他们已经到别墅门口了,别墅大门上果然挂着一具尸体,四肢呈大字型被绑挂在门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是段副局长。
别墅大门在许燃面前缓缓打开,许燃要踏进去,身后的谢由拉住他:“别轻举妄动,小心地下埋有炸弹。”
“不会的,她舍不得炸了这里。”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两人回头一看,是张景月。
”是的,探测仪检查过了,没有。”蒋靖和李成峰带着一支小队匆匆而来。
“不是叫你在后面待着?”许燃对于他的不听话显见的不满意。
“既入虎穴,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张景月说,他率先一步踏进别墅,许燃随之走进去,然后是蒋靖谢由李成峰,最后是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绿意盎然的别墅区。
“我听你的话,把骨灰盒带来了。”其实最先进入别墅的不是张景月,而是段飞。
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说完话后,将大包扔到面前的地上,有人立即上前搜查他身上是否携带武器。
这是位于别墅内部某个角落的会客室,落地窗外种着大片的绿植,春天要到了,每一种绿植都冒出嫩绿,泛着露水,一切仿佛生机勃勃。
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柳沐心,正在喝咖啡。
她身后站着柳凤,沙发前的空地上坐着正在给砍刀擦血的刘蛐蛐。
搜查完毕,确认他没有带武器,柳沐心悠悠喝了一口咖啡,道:“你父亲死了,你还来?”
段飞回:“他死不死不重要,是我想活着。”
“警方的人可比我们多,你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投诚?”
“我是个警察,警方会保我,但你们就不一定了,所以我希望我在对面的时候,你们开枪时避过我。”段飞说话直接了当,毫不避讳。
柳沐心笑了一下放下咖啡杯:“你果然跟我们一样。”
看向近在眼前的大包,柳沐心的心隐隐一动,要伸手出去碰,身后的柳凤拉住她的手,道了一句:“小心为上。”
说完使眼色叫旁边的刘蛐蛐去打开大包,刘蛐蛐撇嘴白了一眼柳凤,抱怨:“死老太婆,啥脏事都叫我做,早晚砍了你。”
“蛐蛐!”柳沐心严肃地唤他的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蛐蛐不耐烦地起身,提着刀去划拉黑色大包。
段飞抢先一步蹲身按住他的手,对柳沐心道:“在此之前,我要知道是那两个人杀了我父亲。”
“是我!”刘蛐蛐跳起来提刀指着他:“脑门上那一枪是我补的,他肚皮也是我划开的,你想干嘛,来杀我啊!”
段飞的手在暗中收紧,想了想松开咬紧的牙关,站起来把包踢给他:“那就没事了,打开吧。”
刘蛐蛐横他一眼,蹲下身去打开包,一个盒子露出来,刘蛐蛐掀开。
当掀开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他就急速朝外冲去!
“嘭”一声巨响,整个会客室瞬间地动山摇。
盒子里装了个炸弹,段飞在蹲下的时候就摁下了盒外的引爆器,柳凤扯着柳沐心朝后面跑,而那些没反应过来离炸弹近的人瞬间成了肉糜。
会客室变成了废墟,残肢断臂四散,柳沐心和柳凤狼狈逃亡,段飞于废墟中拾起刘蛐蛐落下的砍刀,追了上去。
暗黑的走廊,柳凤带着柳沐心往前奔命。
“小姐,走吧,我们不要骨灰盒了好不好,你那边不是还有阳和的吗?”
“我们找到机会再回来拿好不好?”柳凤在劝说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要,凤姨,魏阳和的骨灰盒我要,哥哥的我也要,拿不到骨灰盒,我宁愿死在这里。”柳沐心摇头。
“小姐啊小姐!”
“嘘...”柳凤还欲说什么,柳沐心拉着她躲到转角处:“他来了。”
他来了,是段飞,提着一把砍刀从走廊深处走来,柳沐心手里捏着一把枪,她拿枪的手有些抖,但还是打开保险,对准了段飞,开枪。
“嘭”一声,一枪打中段飞的肚子,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段飞此时像感受不到痛苦似得,红着眼眶直朝她们奔来,像索命的夜叉。
两人赶紧转身就逃。拉开面前的门,阳光扑进来,柳沐心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却没想到,一出门,门外已有几十杆枪等着她,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和柳凤的全身上下。
许燃站在队伍最前,张景月在他身边,看着她。
“放下武器,柳沐心,你的路,走到头了。”李成峰的枪口对准她的脑门,仿佛她只要一动,他就会开枪。
柳沐心慢慢放下武器将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柳凤亦是。
这是杀死赵蓝的凶手,李成峰眼眶里生了泪,他现在只要动一动手,就可以为赵蓝报仇了。
“你们不能动她!”柳凤站到柳沐心身前,大声道:“她怀孕了,你们不能杀她!”
所有人都沉默,柳沐心躲在柳凤身后,侧身垂泪。
“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身后黑暗的廊道内,走出来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从柳沐心身后冒出来,提起砍刀一刀捅进柳沐心的心脏。
柳沐心倒了地,她的手伸向柳凤,委屈地哭着说:“凤姨...凤姨...好疼...”
“你们救救她,你们救救她啊!!!”柳凤跪下去抱着柳沐心哭。
许燃犹豫了一下看向医疗小组,闻一默带着人上前,段飞带血的砍刀立即横在闻一默脖子上:“你救她,我就杀你。”
闻一默直视着他,伸出手慢慢挡开脖子上紧贴皮肤的砍刀,毫无畏惧。
他蹲下身查看柳沐心伤势,医疗小组也开始行动,段飞并没有动手。
闻一默和医疗小组抢救一番,最后还是仰起头对众人摇了摇,没救了。
看见闻一默摇头,段飞提着刀转身就走了,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落在队伍最后的李文强犹豫了半晌,还是跟了上去。
“成峰,带人跟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许燃望着段飞的背影道。
“好,队长。”李成峰听命带队去追。
许燃慢慢走到柳沐心身前,蹲下身看她,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只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许大哥,把我的骨灰盒还给我。”柳沐心目露哀求。
许燃却说了一句话:“没了魏阳和和唐尼苏,你好像什么事都做不成。”
“把我的骨灰盒还给我!”柳沐心死到临头,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可是许燃却告诉她:“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骨灰盒。”
柳沐心瞳孔放大,失声暴怒起来:“可是我的骨灰盒不见了,我后来去找,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进了别墅,不是你拿的,还会是谁拿的,会是谁!”
“那我不知道。”许燃回。
“那我哥哥在哪里,我哥哥去了哪里,”柳沐心显见的慌了,呼吸逐渐困难,身上疼痛牵扯得她连气都踹不上,只能哭。
许燃说:“我对你,有很多仇要报,我姐姐,我姐夫,赵蓝,还有警局里失去的那些兄弟,柳沐心,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少罪。”
“哈...哈哈...”柳沐心泪眼看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活该,你们全都该死,杀了我哥哥的人,全都该死!!!”
此时,许燃也跟着她笑起来,不过只是微笑,他笑着对柳沐心道:“你纵然可恶,可我现在只觉得你可怜,一直生活在仇恨中的你,真可怜。”
柳沐心收了笑,紧盯着他看了一眼后,她转移视线看向了天空,不知怎么,耳边突然响起了两句话:
“你有没有喜欢的电影,可曾读过几本自己喜欢的书,有没有遇见过喜欢想要保护一生的人?”
“你没有吧?我只看见你的双手沾满腥秽,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在你手里,多少平凡人的生活被你扼杀,你表面是人,却从未真正活过。”
你表面是人,却从未真正活过...
尽管从未在意,但冷钦徽从前说的那些话,那阵风还是吹进了她的心里。
柳沐心在恍惚中闭上了眼睛。
柳沐心死后,柳凤哭得呼天抢地,最后被戴上手铐押走。
“她并没有怀孕,柳凤找这样的借口,是不想她死吧。”眼看柳沐心的尸体被抬走,闻一默对一旁张景月说。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张景月回,随后他走向许燃,道:“哥,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许燃也看向他。
张景月又道:“该回家了。”
许燃点头:“和李成峰汇合,我们就回家。”
平淡的对话,可俩人面对面站着,目光中都似有泪意,为那些逝去,为那些痛苦,以及那些不公。
李成峰和李文强带着人去追段飞,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颗大榕树下弯腰查看着什么,见到他们来,他缓缓起身,他的腹部有一个血洞,是先前被枪击中留下来的。
距离榕树不远处有一个悬崖,悬崖下是万丈深渊。
段飞站起来,那个洞还在流血,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垂眸看着掌心的污泥对他们说:“我读书的时候,智商一般,学习能力一般,学习态度也一般,所以很多科目都只能勉强混个及格,我唯一学的好的,大概就只有痕迹学了...”
段飞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我哥给我说,学好了痕迹学,无论是追踪嫌疑人还是寻找线索亦或是逃命,都很有用。”
“逃命...当时我听到这两个字,所以我学了。”
段飞继续道:“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警察这个职业,我也并不想做警察,但那个时候看见我爸对我哥露出那种欣慰赞许的眼神,我就羡慕了。可是从我考上警校到进入分局工作,这么多年来,我都从未见过我父亲看我像看段景一样,我疑惑过,也迷茫过,同样是儿子,怎么就是不一样呢?”
“后来,我为了获得同样的眼神,同样得认可,路走得越来越偏,越来越窄,直到后面挤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曾做过很多错事,拉陈勤垫背,杀了赵蓝,推张景月落下悬崖,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我问过我父亲,我还能做个好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