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燃走到他身前，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随后迈步要去废墟深处。
张景月拉住他：“别去了，她说，不想我们看见。”
许燃沉默，拉下他的手，径直走向废墟。
没有崩溃，没有眼泪，只看了一眼裹尸袋，许燃就无声离开了。
柳沐心逃往了绥南，和柳凤以及刘蛐蛐等人。
警方派出大批人马前往绥南实施抓捕行动，由段副局长牵头。
本来这次行动，只是由他挂名牵头，他是不必亲临现场指挥统筹的，但他还是来了。
绥南地广人稀，柳沐心长大的地方，是坐落于一个深山腹地，里面修建一座别墅，别墅年代久远，诡秘安宁，如同她在津州修建的那栋别墅一样。
她是个在山里长大的人，和抚养她长大的保姆阿姨柳凤一起，她选择回到这里，是因大山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警方全副武装，各个临阵待命，柳沐心在这里长大，难保她不会在山里设置陷阱，和警方同归于尽。
入山之前，要分成几个纵队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抄入山围住别墅。
“骨灰盒带了吗？”段局问。
许燃将一个黑色大包拿过来打开，一个黑漆的盒子露出来。
段局道：“人是一定要抓到的，但是我们也要尽量避免更多的牺牲，走到这一步，许燃，我需要你振作，也需要理智的看待这件事，入山之后，不要莽撞，以避免更多伤亡。”
“段局，一切遵从你的安排。”许燃不卑不亢。
“这是我们跟她谈判的资本！”段副局长拿着大喇叭扭头对众人说道：“一中队的可要给我好好看好了，为尽量不起冲突，避免伤亡，入山之后，无论遇见什么人，都给我保持镇静，不要言辞激烈，争锋相对，不要轻易动武开枪，以免谈判失利，抓不到人也丢了命，知道吗？”
队伍中有大胆的人立即反驳道：“都这种情况了，还谈什么谈，你跟人家好言好语谈话，人家说不定一梭子就把你干死了，要我说，看见人，直接干就完了。”
“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还谈什么谈？有什么TM好谈的？！”
此人话落，人群顿时义愤填膺起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响起：
“对！”
“干就完了！”
“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若是误伤平民呢？”段局一声反问，众人立即偃旗息鼓。
“现在是新时代，不是古战场，你们是警察，不是土匪！”段局威严立于平地上，放大了音量道：“警戒做事，小心防人，没说不让你们开枪！”
“遇到了人，都给我擦亮了眼睛，误杀平民，就是你们的罪，知道了吗？！”
“知道了！”齐声一阵回应，大家开始分头行事。
张景月落在第一中队队伍的中间，许燃本不要他来，但他坚持要来，便只好把他排在最安全的中间地段。
走着走着，张景月鼻子突然一阵暖流，他一摸，是血。
“擦一擦，”还未有什么反应，医疗救护组的闻一默已经递来一张纸巾，问：“你怎么突然流血了？”
“不知道，可能是没睡好，有点上火。”张景月接过纸巾擦拭。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张景月的心思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
见他的血止住了，闻一默也没有深究，只是看向林中一个角落，发问：“你看到了吗？”
“什么？”张景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颗树上有红点闪烁，他一瞬间了然，道：“监控摄像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对方的眼里。”
“所以，这个人，不好对付啊。”闻一默感叹。
张景月回：“是啊，所以你跟过来，就是自寻死路。”
“能和你同行共事，为匡扶正义而战斗，死也是值得的。”没曾想闻一默却回了这么一句话。
张景月看他，没回答他。
“组长，你可不能说这种话，要是嫂子听见了，可会哭死。”闻一默身后的医务人员提醒他。
“你结婚了？”张景月问。
“对啊，刚结的，年纪到了，就找了个。”闻一默回。
张景月说：“既然结婚了，就要对自己负责，对她负责，把死挂在嘴边，可不好。”
闻一默灿烂一笑：“我知道了。”
张景月搞不懂他为什么笑，转身走了。
这次行动，段飞也参与了，他处在第二中队，和段副局长同一支队伍。
他在队伍里，没人和他说话，也没人敢和他同行。
他身边只有一个李文强。
“你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坏家伙，他残杀同僚，为一己私欲把他人生命当做草芥，他表面正义，实则是个自私狭隘，只会逞能的废柴。”空旷的野林中，传来一道女声，这声音满含嘲弄，众人抬头四处寻，四处找。
“你们跟他同行，可要小心自己的背后是不是有枪杆正指着脑袋！”
林子中安有无数个喇叭，声音正是从那些喇叭中传出来的。
喇叭里是柳沐心的声音：“他杀了陈勤，他杀了赵蓝，他是个只会躲在别人背后苟活的坏家伙。”
“和这样的人同在一支队伍，小心他那天就把你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众人凝神戒备，却又惶恐不定，柳沐心没有指谁，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段飞。
没有人站在段飞身边，所有人都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段飞站在大路中央，垂着头，仿佛孤立无援。
“我没有...”段飞垂头喃喃自语。
“我没有杀赵蓝，真正杀她的是你，最后一个抱她的是你，最先碰到她的也是你，她明明在墙上的时候还活着，却在你怀里就死了，是你给她注射毒液的对不对？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杀了赵蓝！！！”段飞对着最近的一个喇叭嘶吼，力证自己的清白。
“哦？”喇叭里传来一声轻笑，笑完后，柳沐心温柔的质问倾泻而出：“那又是谁重伤枪击她，又把她埋在土里？是谁怕自己犯下的恶行被揭露，怕坐牢，怕被审判，而对她痛下杀手？！”
“段飞，注射器里的毒只是加速她的死亡，真正杀死她的罪魁祸首，是你！！！”柳沐心的话像一块块尖锐的坠石，一颗颗砸在段飞的身上，砸得他神智全无，面目全非。
他开始发狂嘶吼：“不是我...不是我！！！”
柳沐心当众揭开他的罪行，仿佛撕开了他的血肉，里面露出来的全是令人作呕的苍蝇与蛆虫。
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承认吧，段飞，你不属于警察队伍，你看看你周围，他们不再相信你了。”喇叭里的声音继续响起：“凭我当初提前告诉你周潜的去向，让你杀掉周潜，先许燃一步成为英雄，段飞，你就该站在我这一边！”
原来当初那个匿名电话，告诉他周潜在那里的人，是柳沐心...
“你是一个人人称赞的英雄，你要你的好名声就止步于此吗？帮我一起杀了他们，可好？”柳沐心的话像陷阱，先给他重创，又给他蜜糖，一步步诱惑，一步步引导，指引他走往犯罪的深渊。
“段飞，站到我这边来，把我哥的骨灰盒也一起带过来，我保你一命，保你父亲一命，好吗？”柳沐心最后说：“不然，我一定先杀你父亲，再把你挫骨扬灰！”
段副局长一块石头把离队伍最近的喇叭砸下来。
柳沐心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子里落针可闻。
段飞垂着头，他无法抬头面对众人的眼神，只是声如蚊呐，对走近他身前的段副局长说：“爸，她叫我把骨灰盒带过去，她保我们，如果我不去，我怕…”
“怕什么？”段副局长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大喝道：“你怕什么？他们人多少，警方数量又有多少？敌寡我众，你怕什么？”
随后，段副局长转身面对众人：“所有人听令！”
“极速前进，我和段飞断后!”段副局长话说出口，却没有人动，他们在犹豫，不管柳沐心的话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话已动摇军心。
“我知道你们都怕他，”段副局长发言直白：“这次任务我跟他一起执行，我站他身边，你们都给我往前！”
“没人会伤害你们，警队内部不会出现叛徒，都给我前进！”
段局这话说完，才仿佛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剂，大家也随之俯身应和：“是。”
山道上的警察一个接一个离开，李文强走在最后，回看一眼那相对而立的两父子，随即也跟上队伍走了。
林中清风飒飒，段副局长抬起一只手搭在段飞肩膀上：
“你是我儿子，是非黑白我也分得清，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从今天起，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段副局长说：“这一次的任务，就由我来和你一起完成。”
段飞从未见过段副局长轻言细语的样子，他此刻像个和善的父亲，在和自己说话。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段飞的心一点一点震动，缓缓抬起头来，段副局长慈眉善目的样子，叫他如此陌生，又叫他心热。
好像有什么被他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东西，回来了。
“爸...”段飞眼框发热，他说：“我想成为段景，我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每次出任务，我都想载誉而归，想成为人人称颂的警察，可是...”
“可是我能力不足...我没有他优秀，没有他能干，没有那么得人心，我恨许燃，我恨他抢走了我的位置，我恨他就像另一个段景，样样都做的比我好，所以我处处和他作对，我想尽办法伤害他、除掉他！”
“可我后来发现，没有他，我也不一定坐的上那个位置。”
“我的确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那些所谓的荣誉也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反而让我噩梦缠身...”
“错了，一切都错了，其实早就错了。”
“可是迟了，一切都迟了。”
段飞一步错，步步错，路走到尽头却发现，他早已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步步沦陷，溺死在罪恶的沼泽之内。
听他说完，段副局长早已热泪盈眶：“是我的错，我从前对你严厉，是想让你变成你哥那样的人，我想要你以你哥为榜样，想要你变成他那样的人，却没有想过，你和他性格天生就不同。你有你要走的路，他有他要走的路，如今你变成这样，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
“如果从前的错误无法弥补，那就从现在做个好人，完成这次任务后，我陪你回到警局，我们把一切都坦白，要削职还是坐牢，我都陪你！”
“爸...”段飞哭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流泪。
他好像找回来了，那一直被他忽视和冷落的东西，是父爱。
“爸，你说的话，我听进心里了，”段飞眼里流泪，但他又很快擦掉，抬眉时问他的父亲：“我现在做个好警察，还来得及吗？”
“可以的，可以的，”段副局长欣慰的眼泪和笑容一起溢出来：“浪子回头，金不换...，金不换...”
目光转动之际，段副局长正要拍他的脑袋，却见密林深处有异动，经验老道如他，一眼就识别出林中有个穿迷彩服的人正欲持枪射击。
段副局长忙将段飞下压，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肩膀中了一枪。
“嘭！”一声在段飞耳边炸响，段副局长中弹倒地。
还没走远的众人听到声音，赶紧回转。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肩膀而已，别慌。”肩膀血流不止，段副局长还是叫段飞别慌。
“嘭！”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的子弹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射出来的，正中段副局长眉心，他彻底倒下了，连眼睛都未来得及闭。
“爸！爸！”一切来的太快，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呼吸，段飞失了智，一声声的呐喊，他被李文强扯着离开，只见父亲的尸体离他越来越远。
那久违的父爱，才刚刚暖及心间，就已化作尘埃消散。
嘭嘭嘭！
又是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柳沐心开始行动了，她的第一个目标，正是段副局长。
段副局长一死，整个二中队军心溃散，乱作一团。
“飞哥，走了，走了！”李文强在枪林弹雨中扯走段飞。
两个人在林子中左逃右窜，也和大部队走散了。
“你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