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转了个弯,便在1201号房间门口停下来。
维多利亚在后面站着不动,赫敏直往屋里走去。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看到远处湖滨游乐场正在闪闪发光。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为什么他们还要费尽心机地给一栋废弃建筑通电呢?”
哈利走进屋内,屋里闷热不堪,尽管他看到空调机令人欣慰地被拨在“凉”字上。他迅速地走到床旁,抓起衣服、毛巾和洗漱用品塞进包里。
拉吉夫·辛格离开1201号小的可怜的房间,随即把套房的门关上,大踏步走入十二楼走廊。
他在靠近电梯处停下来,拿起内线电话,询问接待处给布里斯顿小姐一行预定了什么房间。一个房间登记员告诉他,已定好十二楼那个相连的套房。像所有规模宏大的饭店一样,圣格雷戈里饭店在名义上也没有十三楼,而称之为十二楼。
三十分钟之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当,仿佛东西都是在尼龙轴承上滚过来似。新的洗漱用品已妥善地搬了过来,尽管现在已不那么迫切需要使用它了。因为1210号房间比较宽敞,由于空调机没有暖气管的干扰,房间里的空气也新鲜得多了。
预定套房的两扇门都敞开着,当他走近时,可听到里面传来吸尘机的嗡嗡声。房里,在凯瑟琳·沃特斯顿夫人的监视下,两个女侍正在辛勤地工作着。凯瑟琳·沃特斯顿夫人是天堂岛大酒店的管家,说话尖刻,然而非常精明能干。当彼得走入房内时,她转过身来,一双明澈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早知道你们会派人来检查的,看看我对自己份内的工作能不能胜任,好象我自己还不懂得是谁要来住,事情该怎么安排似的。”
拉吉夫·辛格咧嘴笑了起来。“别激动,沃特斯顿夫人。是麦考特先生要我顺便来看一下的。”他很喜欢这位黑头发的中年妇女,她是最靠得住的部门头头之一。两个女侍嬉笑着。他朝她们眨眨眼睛,继续对凯瑟琳·沃特斯顿夫人说,“假如麦考特先生知道你在亲自过问这件事的话,他就可以不必操这份心了。”
“如果洗衣房里软皂用完了,我们要来找你的,”管家说,脸上堆着笑容,一面熟练地将两只长沙发上的靠垫拍拍松。
他笑了,接着便问道,“鲜花和一篮水果预定了没有?”拉吉夫·辛格心里想,这位小姐也许对那必不可少的水果篮——饭店对来访贵宾的标准礼仪——感到厌烦。然而没有水果篮又可能会受到挑剔。
“就要送到了。”凯瑟琳·沃特斯顿夫人敏捷而淘气地朝他们瞟了一眼。“去走一圈看看吧,不收费。”
拉吉夫·辛格边走边看,套房经过了彻底的打扫。家具——白色和金色,带有英国情调——一尘不染,摆得齐齐整整。卧室和浴室里,亚麻布的床单、毛巾等洁白无疵,方方正正地折叠着,洗手盆和浴缸都是干的,闪闪发亮,马桶的坐垫圈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马桶盖盖着。镜子和玻璃窗闪烁发光。电灯以及电视收音两用机都没有毛病。空调机按示温器的变化能自动调温,而这时室内温度是舒适宜人的六十八度。彼得站在第二个套房的中央察看着,心想,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没有什么该做的了。
文斯利挺直身子,朝起居室四周看了一眼,房里的陈设和颜色协调悦目——客厅看起来与普通豪华套房无异,一只朴素大方的英式沙发,上面饰有白、蓝、金三色图案的印花织物;靠近一只大理石面的柜子,放着一对赫普尔怀特式椅子;还有那只有嵌饰的红木餐具柜,他会在它上面搀饮料的。墙上挂着乔治国王统治时期的一些版画和一幅现代印象派油画。他想,这一切酷似大老爹雷本人那样,给人以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只有他身旁那只餐具柜上的一只笨重的壁炉钟发出不协调的声音。那只时钟滴答滴答地轻轻响着,黄铜色的花体字和水渍斑斑的陈旧钟面,显然它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产物,文斯利好奇地望着它。
宽敞的客厅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设备发出的沙沙声,偶尔透过厚实的墙壁和绝缘的窗户从下面大厅传来一些声音。黑夜像手指般地渐渐伸入,照射在那铺着阔幅地毯的地板上,文斯利眼睛盯着月光,感觉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动得很厉害。
第二天,好像一个小睡后醒来的久战沙场的战士,天堂岛大酒店,同所有旅馆一样,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在最早醒来的旅客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之前好久,旅馆又一天的管理机器就悄悄地开动了起来。
将近凌晨五时,夜班清洁工已经在公共厕所、下面的楼梯、厨房区和大门厅里辛辛苦苦地足足干了八个钟头的活了。他们拖着疲乏的身子开始拆卸工具,准备收起来下一天使用。经过他们的劳动,地板闪闪发光,木器和金属制品都亮光可鉴,散发出一股刚上过蜡的令人愉快的气味。
梅格·格里芬是个老清洁工,在饭店里已干了将近三十年了。她走路蹒跚,凡看到她的人都会以为她步履维艰是疲劳所引起的。其实是由于她的一条大腿里侧牢牢地绑着一大块三磅重的嫩牛排。半个钟点以前,梅格趁人不备,从厨房一只冰箱里偷了这块牛肉。根据日积月累的经验,她知道从哪里准能偷到,之后,又如何把偷得的东西藏在旧揩布里,往女厕所里一走。在厕所里,把门闩上,她放心大胆地拿出胶带把牛肉粘在大腿上。忍受一个多钟头冷冰冰、湿漉漉的不舒服感觉是完全值得的,因为她知道这样做,就能平安无事地通过守在职工专用门口的饭店侦探,他们对带出去的包裹或鼓起的口袋都要怀疑地一一加以检查。她过去已经多次证实,这种做法——是她自己的发明创造——是十分安全的。
从梅格的工作场所下面两层处,那间工程控制室里,住店的三级工程师阿特米斯放下了托因比的《希腊文化》平装本,把刚才在吃的花生酱三明治吃完。过去一个钟头里太平无事,他断断续续地看着书。现在他得去对引擎作最后一次的巡视检查了。他打开控制室的门,传来一阵机器的嗡嗡声。
他检查了热水系统,看到温度已上升,这就说明那个定时控制的自动示温器运转良好。在即将到来的用水高峰时间,可能会有八百多个旅客同时进行晨浴或淋浴,就可以有大量热水供应了。
由于晚上室外气温有相当幅度的下降,那些巨大的重达二千五百吨的空调机运转起来轻松多了。天气比较凉快了,可以关掉一只压气机,其他压气机现在也可以轮流运转,进行维修,而在热浪袭击的前几个星期里,维修工作不得不停顿下来。阿特米斯想,总工程师将为之感到高兴。
离工程站不远,是一块热气逼人、臭气熏天的围场,杜恩·哈罗彻夜在这里劳动,在酒店循环温泉泳道里清洁池底。在他周围,滚滚波涛的反光在满是水垢的墙上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
酒店里的人包括职工在内几乎都没有看到过杜恩·哈罗的工作场所,那些亲眼目睹到的人则说它活像福音传教士头脑中的地狱。杜恩·哈罗本人,两眼炯炯有神,牙齿闪闪发亮,黑得发亮的脸上满是汗水,看上去就像个诗人欢喜的魔鬼。可是他却热爱自己的工作,包括那个温泉的高温。
这时,在黄褐色砖墙的职工专用门口——坐落在后门旁的一个小巷内——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夜班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慢慢离去,而来自四面八方的第一班的日班工人正川流不息地到来。
在厨房区,电灯开得亮亮的,早班的助手为厨师们做好准备,厨师则已在隔壁更衣室里换下便服,穿上了洁白的工作服。几分钟以后,他们就要开始为饭店制作一千六百客早餐,过后——离十点钟左右上完最后一客火腿蛋还有很长时间——又要着手准备当天菜单所规定的二千客午餐了。
厨房里尽是文火慢煮的大锅、巨大的烤箱和其他成批制作食品的设备,在这些东西中间,却放着一小包贵格牌麦片,这给人以一种家庭厨房的情调。麦片是给几个身强力壮的旅客食用的,每家饭店都会碰到这样的旅客,他们不管室外气温是寒冷的零度,还是在荫蔽处也要高达一百度,早餐总是要求吃热麦片粥。
在厨房的油炸间里,十六岁的助手阿尔弗雷德·林奎尼看了看他在十分钟前开动的那只又大又深、有多种用途的油炸锅。他刚才根据指示把油炸锅的温度拨到了二百度。不久,温度就会迅速升到烹调所需的三百六十度。今天将是油炸锅忙碌的一天,因为在饭店大餐厅的菜单上,南方式油炸鸡被列为午餐的特色菜。
阿尔弗雷德看到油炸锅里的食油已经煮热了,但是发现,尽管油炸锅上面悬着排气罩,风机也开动着,烟雾却好像比平时浓得多。他思忖着是否应该把这种烟雾腾腾的情况告诉别人,可是他想起了,仅仅就在昨天,由于他对调味感到兴趣,一个助理厨师就严厉地斥责过他。那个助理厨师关照他,调味不关他的事。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膀。这事也与他毫不相干。还是让别人去操心吧。
酒店里的各种活动就这样进行着。在台上,以及在台后——包括服务部门、办公室、木匠间、面包房、印刷厂、管理部门、修理水管部门、采购部门、设计装饰部门、仓库管理部门、汽车库、电视修理部门和其他一些部门——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