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房间登记员去安排吧。”彼得自言自语道:“这意思就是说,费用应该由我们负责。你认为你的朋友布里斯顿小姐付得起这笔钱吗?”
他们回到了走廊里,低声交谈。
“我正为这个担心哩。我想他们不是太富裕。”彼得看到克丽丝汀在凝思时皱着鼻子。“那没关系,”他说,“到大后天早上为止,我们总不至于债台高筑吧。到了大后天早上,我们会让信用部去调查解决的。”
钥匙送来后,克丽丝汀就去开1210号这个新房间。“准备好啦,”她回来告诉彼得说。
彼得跟着克丽丝汀走到走廊里,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1207号房间的新客人在房里踱来踱去,嘴里轻轻地哼着《卡门》里的“斗牛士之歌”。门咔哒一声闩上,歌声也就听不见了。
这时已是十点三刻了。
他们朝电梯走去,克丽丝汀说,“我们把他们留下来了,我很高兴。”
彼得似乎感到惊讶。“布里斯顿小姐吗?我们为什么不呢?”
“有些地方就不让留下。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没人肯管半点闲事。他们只管旅客住进房间,退掉房间,付清帐单,如此而已。”
“那变成香肠制造厂啦。一家真正的旅馆应该殷勤接待旅客,旅客有需要,就得提供帮助。最好的旅馆都是这样起家的。不幸的是,许多干这一行的人都已经忘了这一点。”
她好奇地端详着他。“你认为我们这里也已经忘了吗?”
“你说得真对,我们是已经忘啦!可以说,多半时候是这样。如果照我的心愿就应该进行一系列改革!”他住口不讲了,对自己的振振有词感到局促不安。“没关系,这种叛逆思想我不大向别人暴露。”
“你不该这样,真是这样的话,你应该感到惭愧。”从克丽丝汀的话里可以听出,天堂岛大酒店在许多方面工作效率是很低的,近些年来,它靠着过去的声誉在勉强地维持下去。目前,这家饭店又面临着财政上的危机,可能会迫使它来个彻底的改组,不管它的老板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
“这好比是脑袋和砖墙,”彼得反对道。“以脑袋撞砖墙,是无济于事的。穆斯塔法对新的主意是不感兴趣的。”
“那不是撒手的理由。”
他笑了起来。“这话倒像是个女人之见。”
“我是女人嘛。”
“我知道,”彼得说,“我这才开始注意到哩。”
他想确实如此。
在电梯里,他告诉她说,“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去查核一下。我之前派穆斯塔法去调查1209号的乱子,但是我不信任他。查核后我就没事了。”
“好吧,”她表示同意。“我等你。”
四人站在那里沉思片刻,眼睛瞧着方才他们躲藏的拐角,接着便机警地跨出长腿,大步踏上铺着地毯的走廊,向1209号房间走去。
维多利亚站在两扇装有护垫、上面饰有金色鸢尾花形纹章的皮门外面,听到里面发出微弱的争吵声,接着是一阵更低的狗叫声。她等候着,心里在思考自己所听到和知道的关于玛格丽特·伊莎贝拉公爵夫妇的一切。
玛格丽特·伊莎贝拉公爵夫人的丈夫威廉·切斯特生来就平易近人,颇能适应时代潮流。在过去的十年中,他倚仗自己的夫人(她是女王的表妹,本身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当上了巡回大使,是英国政府中颇有建树的解决困难问题的能手。可是,最近谣传公爵的事业发生了危机,原因也许是为了他在某些方面有点行为不检,主要是嗜酒贪杯,还同别人的老婆厮混。然而也有别的一些说法,认为笼罩公爵的阴影是过眼云烟,无碍大局,而且公爵夫人无疑掌握着全局。持有这第二种观点的依据是,人们预言威廉可能即将被提名为英国驻华盛顿大使。
维多利亚背后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对不起,小姐,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她猛地转过身子,认出是与他们在大厅见过面的侍者拉吉夫·辛格。
“什么事呀,拉吉夫?”
侍者的声音显得焦虑不安,他说,“我听说我们的服务有些不周,我来看看能做些什么。”
维多利亚朝那两扇门看了一下。门还没有开,除了狗叫声外,屋内毫无动静。她说,“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是跟伊莎贝拉公爵夫妇有关的吗?”
那个侍者咽了两口唾沫。“他们可不是最难服侍的人?只有昨天晚上。他们要求过高,但我从来不计较,即使他们没有给过一分小费。”
维多利亚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英国贵族是很少给小费的,他们也许认为侍候贵族是一种特权,而能享到这种特权本身就是一种酬报了。
她插嘴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侍者觉得尽管她口气傲慢,声音却很动听,低沉嘶哑,这引起他的兴趣。这张漂亮、高颧骨的脸,即使穿的家常便服,也是十分讲究的。
“我正要往下说哩,布里斯顿小姐。”他的年龄足够做维多利亚的弟弟,一副苦恼忧伤的样子真令人难受。“大约在半个钟头以前,我们酒店的老板,就是彼得·麦考特先生,打算将你们移到1210室的总统套房。”
“小姐,我一开始的时候,唉,闯了祸啦,狗眼看人低,这么多年来,简直很少发生这样的事。为此,我代表酒店来这里向你们表示道歉。”
“看在上帝面上!”维多利亚一只眼睛盯着套房的门,准备等门一开,她就可中止谈话。
于是她下令说,“如果你今晚工作完了,就带我们去1210号房间吧,我们还得收拾一下衣物。”
“请原谅,”侍者对她说。“我半小时后再来。”
“你准是疯啦,”伊莎贝拉公爵夫人叱责道,“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疯啦。”小伙伴们走后,她回到了总统套房的起居室里,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里面的门关上。
威廉·切斯特扭动身体,转侧不安,每当他的妻子破口大骂时,他总是这样。“他妈的真抱歉,小玫瑰。我以为一切都已经与穆斯塔法办妥了。”他手里颤抖地拿着威士忌苏打酒,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可怜巴巴地说,“而且我简直对什么都他妈的烦死啦。”
“抱歉啦!烦死啦!”异乎寻常地,他妻子的声音里带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口吻。“你的话听起来好像很轻松似的,好像今晚发生的事不可能闯出什么大祸?”
“不要这么想。我知道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他弓着身子郁郁不乐地坐在一只很深的皮扶手椅里,看上去仿佛像个侏儒,酷似英国漫画家十分喜欢画的那种头戴硬顶圆礼帽、胆怯如鼠的家伙。
公爵夫人继续指责道,“我是动足脑筋了。我是想尽了办法来拉拢那个狡猾的领班。可是你简直笨得没法再笨了,竟挑在新任老板回酒店的时候大闹一场。”
“那个小伙子老板注意到了。我留神看着他的脸。”公爵夫人竭力抑制自己。
“我早已说过啦。”威廉·切斯特把酒一饮而尽,眼睛凝视着空酒杯,“简直太丢脸了。”
“你就是喝醉啦!我找到你时,你醉醺醺的,你现在还是醉醺醺的。”
他摇摇头,仿佛要清醒一下头脑。“现在清醒呐。”这时轮到他来咕哝了。“你偏要钉住我,还要插手干涉,不肯罢休!”
“那个没关系。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我向那个侍者坚持到底,我简直要哭了。”
“那可真有意思,”威廉·切斯特说道。“我过去没想到过你这样女人气呢。”他挺直身子坐在椅子里,不知怎么地,那种顺从的样子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或者消失了大半。这种象变色龙似的反复无常的特性有时使认识他的人感到迷惑不解,使人难以捉摸到他的真面目。公爵夫人刷地脸红起来,这更增加了她的庄丽。“那未必见得吧。”
“也许是未必见得。”威廉·切斯特站起身来,走到靠墙的小几旁,把苏格兰威士忌酒直往自己杯子里倒,然后搀入一小杯苏打水。
“我就不承认这样的事。也许这是你的习惯,我可不是这样。上次那家讨厌的赌场,真是疯了。”
“你早已提过啦,”威廉·切斯特厌烦地说。“唠叨得够啦。在我们回来的一路上。在那桩事情发生以前就唠叨个没完。”
“我不知道我的话可曾钻进你的耳朵里。”
“你的话连最浓厚的雾也钻得过呢。我一直在想方设法使什么都不能钻过它们,但至今没有做到。”威廉·切斯特呷了一口刚倒的威士忌酒。“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我想主要原因在于,你在我们这一群人中干着一些有意义的事。人们说贵族阶级已是日薄西山了。你看来似乎在证明它并非如此。”
他举起酒杯,端详着它,仿佛它是一个水晶球似的。“现在可并没有证明啊,呃?”
“如果你看上去是的话,这是因为我支持你的缘故。”
“大老爹雷的遗产吗?在发生了那场骇人听闻的演出事故后,他那笔庞大的信托基金就随着乐队解散一同消失了。”他问道。
“我们能够搞到的,”公爵夫人说道。“要是我能够使你保持头脑清醒。”
“啊哈!”她的丈夫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