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衣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花拳头捏的发出响声:“你说我是——”
话音未落,一阵奇香荡出,大殿的纱帘后走出两位宫娥来。
殿中四人朝宫娥望去。
这两位宫娥身着黄纱,一个头戴牡丹,一个鬓插百合,她们手中提着橙红的烛灯,两人未抬头看众人,对立而站,道:“姣鹤公主到。”
随即,那卧房门自开,一只莹白的脚踏过门框,姣鹤公主身着梅色长袍,头戴凤冠,耳坠绿宝石,她拖着长裙行姿迤逦,顾盼生辉。
小花被那隆重的装扮惊呆了,纪楚衣却被是她的美貌震慑住了。
“这公主,好美啊。”纪楚衣说完,游桑将他拉到身后。
纪慕人目光也在公主的长裙上,等他移眸看向公主面部时,只觉头皮发麻,脑子一阵晕眩,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梁柱。
这公主分明就是他的母亲鳐竹。
小花也发现了这点,转头看向纪慕人。
姣鹤公主一步步走出来,眼里一直瞧的都是纪慕人,她站在纪慕人身前,微微一笑,道:“慕人,娘终于等到你了。”
纪慕人瞪大眼,道:“娘......”
纪慕人看着有点愣,姣鹤伸手抚了抚纪慕人的脸,温柔道:“慕人,饿了吧?快跟娘进去吃饭,娘准备了好多饭菜等着你。”
姣鹤拉起纪慕人的手,往里间走,纪慕人就这么跟着走。
身后小花跟了上来,被宫娥抬手拦住:“里间只许姣鹤公主和太子殿下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小花没说什么,转身到殿外石阶上坐着。
纪楚衣反应了好半天,才转身问游桑道:“什么意思??我二哥怎么管那公主叫娘??”
游桑盯着里间的门看了看,也转身出去,“因为那公主是你二哥的娘。”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好像也没回答什么。
“所以我二哥果然是皇室的人!?不对啊,我二哥是天界皇室啊,是天界太子......啊!我知道了!原来这姣鹤公主和天君有一腿,他们生下了我二哥啊!”
游桑听了,瞪大眼看纪楚衣。
纪楚衣抬头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游桑笑了笑,道:“算了,楚衣你大概很难理解,这件事解释起来也不容易。”
小花听了,忽然转过头道:“你知道这件事?”
游桑看小花时,眼中很警惕,他没有回答小花,只道:“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亡魂,阴气很重,楚衣我带你先出去,你要是在这时间长了,这些亡魂会都找上你,欺负你的。”
游桑的话说的很隐晦了,事实上活人在阴气重的地方待久了,会被慢慢吞噬灵魂,要么生病,要么被附身,像此地这么重的阴气,很大程度上会被附身。
纪楚衣听了害怕极了,“我赶紧叫我二哥出来一起走啊!”
游桑摆摆手:“你二哥刚见到娘,怎么会走呢。”
小花见游桑没有理他,他也没再说话,他的性格已经不像之前四五岁那般咋呼,像个野孩子,他现在只觉得一切都很无趣,什么话也不想说。
“奇怪,和我二哥在一起的那个小娃娃呢?”纪楚衣忽然想起了小花,挠了挠头道:“难道已经被刚才那些恶鬼抓去吃了??”
一旁少年摸样的小花手托着腮帮子,看向远处的围墙,总觉得墙外有什么人站在那。
“别管其他人了。”游桑拉着纪楚衣的手腕,往另一头走,“先跟我出去,里面很危险。”
纪楚衣走了两步,忽然道:“我得和我二哥说一声,那假阎君是个恶鬼,他差点吃了我,不能让我二哥上当。”
纪楚衣要挣脱游桑,游桑却猛地回头,生气大喊道:“你以为你二哥像你一样傻吗!你二哥什么都知道,他是天界武神,还需要你为他担心吗??你都自身难保了!你是不是仗着我会保护你,你就这么心大,这么乱来,这么随心所欲!”
纪楚衣吓了一跳,呆呆站在原地。
小花听着,也没回头看二人。
纪楚衣从小就是纪家掌上宝,他被他娘一直保护着长大,是阴阳岳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纪家有钱,纪楚衣锦衣玉食,最多只被他爹说过几句,连纪慕人都没有凶过纪楚衣,也没说过他笨。
“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游桑低下头,放低了声音,心中忽然很懊恼。
纪楚衣低下头,推开了游桑牵住他的手。
他重新抬头,露出笑来,道:“我知道了,游公子你说得对,那我先跟你出去吧。”
游桑的手悬了会儿,又慢慢收回来,他捏着拳转身。
纪楚衣没再说话,跟着游桑走了。
小花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把纪楚衣带回来。
他知道纪慕人把纪楚衣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能亲自保护,他怕游桑没本事保护好纪楚衣。他就这么仍由游桑把人带走,纪慕人会不会怪他?
但想了好半天,他还是转回头,没去追。
他又看向那墙院之外,越看越不对。
“奇怪,那些和我们玩捉迷藏的亡魂呢?怎么会这么安静,都去哪了?不是说找到了要惩罚,找不到就有礼物吗?这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惩罚和礼物又是什么?”
这么想着,小花站起身,往那围墙处去,心道:“此处阴气为何这么重,让我的身体忽然之间有如此成长,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阴气。”
他屈腿一跳,双手扒在墙檐上,伸头一看,围墙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天色越来越亮,热气灼灼,小花额间冒汗,他撑着手,坐在了墙檐上,双腿一翻,正要往外跳,腿却撞在一个结界上。
这个结界很难让人察觉。
他将腿支在围墙上,心想:“既然这里有结界,那游桑有什么把握能把纪楚衣带出去,游桑又为何会出现在阎鹤殿内。”
小花站起身,在围墙上走,走了很远,也没见殿中有人。
“那些刚才还在找我们的亡魂呢?”
小花又走了一段,他回过头放眼望这阎鹤殿中的每一间屋子,其中在最高的那座屋子上空瞧见密布的黑云,黑云之中有深红色血水似的东西流淌着,那血水滴在屋檐上,好像滴不尽似的。
小花一惊,那不是刚才姣鹤公主在的那间殿吗!
没错!那位姣鹤公主出来,其他亡魂便消失了......
“哥哥!”小花立刻顺围墙往回跑。
殿内里间,姣鹤公主跪坐在地,用筷子夹着小桌上的菜,不停往纪慕人碗里递。
“慕人啊,你饿了吧?快多吃点,你怎么这么瘦,瞧你手腕,好像一捏就要断了似的。”姣鹤公主伸手捏了捏纪慕人的手腕,心疼地抹了抹眼泪:“我的儿子,这几百年操心世人,被这些可恶的凡人一次又一次伤害,真是苦了你了......”
纪慕人垂眸看见姣鹤公主腕间戴着的玉镯子,镯子绿的通透,价值不菲,“娘别这么说,那是我的责任,我生来不就是要做这件事的。”
姣鹤公主看纪慕人没动筷,又给他添了酒,“你永远这么善良,孩子,娘是心疼你,明明是天界太子的身份,却被天君当做刀剑来守护天界,他把你又当杀人的剑,又当保命的盾,你不恨他吗?”
纪慕人摇摇头,端起酒杯朝姣鹤敬酒,道:“怎么会恨呢,天君待我如同亲子,让我住好的,吃好的,还做了武神之首,给了我至高的身份,我该谢他。”
姣鹤公主也抬起酒杯,和纪慕人碰杯:“你是我儿子啊,你被别人这么对待娘很不舒服,很伤心。”
“那娘希望如何?”纪慕人问完,喝了口酒。
姣鹤放下杯子,生气道:“娘希望你回来,永远陪在娘身边,我们就在皇宫里,反正段揽月也死了,如今你就是太子,能享世间荣华,何必在天君手下到处打打杀杀,多血腥啊,你留下来,这世间所有强健俊美的男子随便你挑,喜欢谁娘就让人带进宫来,以后若是皇帝老哥死了,你便是一国之主,想到我这么貌美的儿子能当皇帝,执掌天下,我就欢心。”
纪慕人晃了晃杯中的残酒,道:“我只喜欢岁温。”
姣鹤又给纪慕人添满了酒,道:“娘知道,娘知道,不过那是因为你没和别人接触过,娘认识很多男子,娘给你介绍,你接触接触就知道比萧岁温好的人太多了。”
纪慕人倏然将酒杯放下,酒水溅了一桌,他抬眸冷冷道:“比岁温好?谁?莫捻么?”
姣鹤瞧着纪慕人的眼睛,顿了顿道:“国师人也不错啊,长得也好,儿子你可以试试,他本事不比萧岁温差啊。”
纪慕人忽然扬唇笑起来,道:“找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人冒充我母亲,这就是国师的本事?”
姣鹤眼珠机敏一转,道:“儿子,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说什么瞎话,我就是你娘啊。”
“我娘叫什么?”纪慕人问。
“那还用问,姣鹤啊。”姣鹤答道。
纪慕人身体往后一仰,推翻了桌子上的酒杯,酒水顺着桌子哗啦啦往下流,他道:“国师跟你说的不够多啊,姣鹤只是我娘这一世的名字,我娘真名叫纪禾娘。”
“我知道啊。”姣鹤道:“我说的就是这一世,纪禾娘是我的上几世,我转世之后就把这些给忘了,国师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呢,我一直在阎鹤殿中,很少见到外面的人。”
“既然如此。”纪慕人起身,坐到了姣鹤身边,转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段揽月死了?又怎么知道......我叫慕人?”
姣鹤不知道纪慕人要做什么,但她也不慌,她只说:“你是我的儿子啊,是我最牵挂的人,唯独你的名字,我无论转世几次都不会忘记,儿子,不管我是姣鹤还是纪禾娘,我都是一样爱你的啊。”
纪慕人叹了口气,道:“纪禾娘这个名字是我瞎说的。”
姣鹤瞪大眼,道:“娘知道你在开玩笑,娘也和你闹着玩呢,慕人,别这样,你要是不想留在宫里,就和娘明说,娘给你在宫外找大房子,你没必要怀疑娘的身份,我就是姣鹤公主,这阎鹤宫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纪慕人看着姣鹤那张与鳐竹一模一样的脸,道:“我娘死的第一世里,我并不叫慕人,我叫扶樱。”
姣鹤笑起来,道:“你又拿娘寻开心了,干嘛又瞎说一个名字,慕人你很坏啊。”
纪慕人慢慢站起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能说出我是天界太子,说我几百年来为天君做了不少事,却不知道天界太子就叫扶樱,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百年前的亡灵吧?起码是在我成为天界太子之前的亡魂。”
姣鹤实在没有理由编下去,她也烦了,也跟着站起身,笑道:“我是哪句话露馅了?”
“第一句话。”纪慕人拿出百花王的木枝,试了试,还是没有变成奈河剑,“你喊我慕人的时候,我娘不知道这个名字。”
姣鹤笑了笑,道:“罢了,那些都是假的,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真的。”
纪慕人抬眸,瞧着她。
姣鹤双手放在胸前,双掌之间凝出一团黑气,那黑气化成一颗透明的珠子,珠子几乎和人脸一样大,而珠子中间如墨水一般洇开,慢慢凝结成一副画面,画中之人栩栩如生,动了起来。
纪慕人垂眸盯着那画面看,正是天君用天网“杀死”萧岁温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