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上鸾歌凤舞,席中众臣觥筹交错,一番盛世华美景象,但经过宫廷侍卫长的紧急上报,丝竹管弦之声停下,整座大殿顿时陷入到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沉寂中。
大将军府大公子于宫中醉酒杀人之事,犹如一道惊雷响彻于宫宴中。一向和颜悦色的皇帝不可置信地又命侍卫长复述一遍,得到一致的回答后,面色铁青地沉默下来。
久等初弦不归的韩元启大惊失色地下跪求情道:“父皇!文初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皇帝命他站起身:“此事先交由刑部调查审理,必不会冤枉了他,若真是他所为,虽只是死了名宫女,就算他是重臣之子,也必将严惩不贷。至于大将军,他旧伤复发,已养伤许久,就连此次宫宴也不曾参加。祸不及家人,他继续养伤便是,不必为此事扰他。”
大将军卫瑾于府中闭门谢客数月,不为养伤只为避祸。
在重见失踪多年的长子之后,不仅大将军自己,连他的妻妾子女、甚至府内下人,他都下令要尽可能地深居简出,就算不得不出行办事,也必须低调谨慎行事。
此次宫宴,他最宠爱的嫡女卫婉菱是全府唯一参宴之人,这还是女儿殷切期盼,以及太子几番邀约下,卫瑾才点头同意的。
他自认得以坐上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不是依靠那个勇救太子性命的长子,而是因为自己的赫赫战功,以及官场中谨言慎行的作风。
如今家族繁盛,他又位极人臣,难免树大招风。而心性浮躁、行事莽撞、身份惹人非议的长子,犹如热油一般,浇在整个家族的根柢之上,只需一道零星的火苗,便会付之一炬。
和想象中一样,那把火终究是烧了过来。
宫宴结束后,卫婉菱回到大将军府的同时,随侍的丫鬟也将宫中发生的大事禀告于大将军。
卫瑾听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气势汹汹地来到次子的住处,一脚踹开房门。
卫文仪尚未就寝,见状连忙跪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过了一会儿,余光见父亲坐了下来,才小心翼翼问:“不知父亲大人因何事动怒?”
卫瑾反问:“你当真不知?现如今的结果,难道不是你一直殷切期盼的吗?”
他将宫宴中发生的事讲述一遍,随后又道:“那个不肖子虽然一向行事莽撞,但绝不是个傻子。于宫中行凶?若想拖全族下水,那他的代价未免太过。除去被人陷害,没有其他的缘由。”
卫文仪急忙道:“儿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陷害之举只会连累卫氏全族,儿子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卫瑾思索片刻,认定次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个儿子一向比那个叫人累心的长子识时务,之前就算毒害兄长,也不过私下里进行,被太子和父亲警告后便认罪收手了,未曾损害过家族利益。
他烦躁地挥手命次子起身。
卫文仪小心翼翼看着父亲脸色,紧接道:“大哥会不会是得罪了其他人,才惹上的祸事?听说月前他在鹏安楼和不少仕宦子弟大打出手,还是太子殿下出面平息的事端。”
“仕宦子弟?他们有胆量在皇宫中杀人嫁祸?就算给他们这个胆,也没这等通天的手段。那个不肖子绝对是惹上了更难对付的人。”卫瑾揉着额角,显然对那个擅长招惹是非的长子失望至极。
卫文仪转了转眼珠,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卫婉菱急匆匆地在门前出现。她眼角含泪,显然是因兄长被冠上杀人罪名而惊惶无助中。
“父亲大人,二哥哥,大哥他绝对不会是凶手,他根本没有时间杀人!”
她将自己和大哥于宫中后园相见的事讲了出来,并补充道,“虽然我们言语间闹得不甚愉快,但我走时他的神色未见异常,他也没有理由害人啊……”
卫瑾听罢愤怒地站起来,怒气腾腾喊:“你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去见那个畜牲,我无数次叮嘱过你们要谨慎小心,你如今竟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见状卫文仪立刻挡在全身颤抖的卫婉菱身前,替她求情道:“请父亲大人息怒,那人毕竟是婉菱唯一的同母兄弟,她不过是思念兄长,并不明白其中利害。”
卫瑾望向躲在次子身后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儿,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忍心更多苛责,“菱儿,你就当没在宫中见过他,无论何人问起,你都要咬死这个说辞。”
“可是……”
卫婉菱倍感不安,她虽说对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大哥没有什么感情,但还是不忍无辜者蒙冤。
见妹妹神色有异,卫文仪语气温和地代父亲解释道:“婉菱,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他本就是性情暴戾之人,与你闹得不愉快,便向那名宫女撒气了呢。你没必要去趟这滩浑水,这不仅会连累到你,还会害到父亲大人以及整个家族的人。再说了,若他无辜,自有刑部的人查证来还他清白,你出面只会将事情闹大。”
“是……”卫婉菱被说服了,自小她事事都是听父亲和二哥的,如今此等大事当前,她更没有理由不听从。
卫文仪叫来丫鬟将她送回闺房,然后回到房间,颔首低眉等待父亲继续开口。
半晌卫瑾将揉着眉心的手拿开,说道:“此事,或许福祸未知。”
卫文仪惊讶地抬头——这福事又从何而来?
卫瑾道:“太子殿下选妃之事甚嚣尘上,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圣上有意选菱儿为太子妃。”
卫文仪急忙道:“父亲大人请恕孩儿直言,这只是流言罢了。后宫水深,婉菱年岁尚幼且毫无心机,如何于深宫立足?”
“这也是为父担忧之事。如今我得圣上赏识身居高位,全族享尽荣华,而朝堂最忌外戚干政。若菱儿入宫,无异于卫氏全族被架于火上炙烤。”卫瑾站起身踱步道,“那个不肖子在宫中惹上祸事,就算圣上不迁怒我们,择菱儿为太子妃之事也会受到影响不了了之。”
“……可是大哥所犯之罪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一条奴婢的命。往大了闹,则是携兵觐圣冲撞皇帝。若牵连到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那反倒是最轻易解决的,不是吗?”卫瑾眉头紧锁地开口道,“你几番欲言又止,实则早已打好了主意。”
“孩儿不敢!”卫文仪立时跪了下去,然而在他低头的阴影下,是唇角处压不住的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