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鹿聆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白色天花板中央的灯,轮廓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仍然模糊,隐形眼镜应该丢在码头或者渔船上了。
薄荷香,清淡的、熟悉的薄荷香味。
林却的房间。
鹿聆心沉了沉,正欲撑坐起来,胳膊忽然被挽住——季夭搂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谢谢。”
鹿聆下意识不去看季夭,季夭重新坐回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递给了她,鹿聆戴上眼镜,失而复得的清晰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两人同时开口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很多了,应该还在录制吧——”
季夭舒了口气,语调平静:“没关系的,外面她们忙的过来的,倒是你,”季夭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你知道林却肩上背着你,脖子挂着相机拇指勾着鱼,出现在房子门口的时候,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吗?”
鹿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嗯,的确很有冲击,也很有节目效果。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等她斟酌好措辞,季夭嘴唇张合了下,像是下定了决心:“鹿聆。”
鹿聆抬头,扶了一下眼镜,望向季夭。
“手。”
季夭率先手心向上,朝她伸出,鹿聆怔了下,但还是配合的把手腕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还有点热,”季夭搭脉,眉头微蹙,认真地问,“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鹿聆眨了眨眼睛,腰背不自觉挺直,像是第一次感受自己的身体。
“没有,”她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所以,我是发烧,所以晕倒了嘛?”
季夭楞了下,随即笑了:“嗯,对也不对吧。”
“什么——”
鹿聆话音未落,季夭抽回了手,重新靠回了椅背上,语气平常道:“体内有热,但不是发烧引起的,”季夭瞥了一眼鹿聆的脖颈,光洁一片,被吮吸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但是仍有气味,人类闻不见,同类却可以,“你是吸血热。”
“第一次被吮吸血液会出现这种类似发烧的症状,但根据体质不同,每个人的情况也不同,一部分人每被吸吮一次就会出现一次吸血热。”
“你情况还好,不严重,好好休息应该就可以恢复。”
季夭说完,倾身向前,鹿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
“别误会,我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误诊。”
季夭打量着鹿聆,指尖在肘部轻点着,思衬片刻,她舒了口气,选择了直接问:“你的吸血鬼是谁?”
“我的?”
鹿聆眼眉微蹙,“我的”这个字眼的时候,让她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她仿佛被强行的绑定在了一段低位的从属关系中。
“不方便回答就算了,不过如果你明天,或者今晚仍然是发热的状态,务必要告诉你的吸血鬼,她会有解决办法。”
鹿聆怔了下,嘴巴先于大脑一步:“如果不告诉她呢?”
季夭微愣:“什么意思?”
鹿聆的手收紧,声音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语:“除了她,没有其他办法处理这个问题吗?”
“有,但是来不及,目前最近的售卖可以处理这种情况的速效药的药店距离这边,”季夭在心里迅速估算,“驱车最快也需要三十分钟。”
“来回一小时的时间,”季夭有些无奈,“你早就凉透了。”
鹿聆还想问什么,视线与季夭相撞的刹那,她放弃了,点了点头。
季夭玩味地看着鹿聆,正欲开口,鹿聆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望向窗外:“我都已经得了那个什么吸血热了,应该没有必要再表演‘原来这个世界还存在吸血鬼啊’,或者,‘原来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吸血鬼啊’——这些我都知道。”
“哈哈,是这样的没错,抱歉,我有些傲慢了。”
季夭轻笑了两声,姿态也放松了下来,她重新观察着鹿聆——尽管如此,她还是对鹿聆现在泰然自若的样子感到了一丝意外,或者说,鹿聆的这一面是她没有预想到的。
如果是背她回来的人讲出这样的话,季夭反而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不过,这些都不是季夭真正在乎的——“鹿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也可以拒绝,不要有压力。”
鹿聆有些意外,望向她。
季夭垂眸,极快地想好了措辞,开口的瞬间,鹿聆能够看出,她在表演自然与松弛:“麻烦你帮我转告你的吸血鬼,请她保密我的存在。”
鹿聆怔了下,嘴唇嗫嚅。
“最开始我以为你是我的同类,但下一秒,我就意识到我的判断出错了。”
季夭望着鹿聆,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鹿聆不是她的同类,那正确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了,但——这也是最令她费解的地方:林却身上没有任何吸血鬼的气味。
事实与事实相悖。
她在思考的间隙,鹿聆借助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鹿聆的大脑变身成为了飞速运转的计算机,眼睛收集录取季夭的微表情,大脑迅速处理给出结论:她并不明确林却的身份。
鹿聆那时脑海中只有念头:她要保护好林却。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嗯,你们也会有专门的医学专业吗?”
季夭循声抬头,没忍住轻笑了一下,鹿聆的语气实在可爱,想法也都盛在了那双可爱的眼睛里,叫人即便明白她的意图,却还是忍不住顺从——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对她本人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
她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但并不是一定。
鹿聆不会威胁她们的安全,更不会影响节目的进度;
任徽不会受到不利影响,足够了。
“嗯,不过我本科和硕士都是你们人类的中医临床学。”季夭语调轻松道,鹿聆怔了下,不等她感叹什么,门被敲了两声,两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吱呀——”
门被打开的刹那,微凉的风从缝隙中遛进,迫不及待拥吻浅蓝色的窗帘,林却踩在清透的阳光里,门打开又合上,深棕色的托盘里,两碗海鲜粥冒着氤氲的白气。
鹿聆看了一眼粥,有些意外:“你做的?”
话音刚落,她瞥了一眼季夭,心紧了一下,补了一句:“姐姐。”
林却微顿,随即回道:“嗯。”
地面上,拉长的影子被风扰乱在她身后,仿佛热情摇着尾巴的小狗。
“我会的东西很多哦,”林却搅拌着粥,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思考出去房间托词的季夭,自然笑了下,“小季,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嗯……”林却停止搅拌,手背贴到碗壁上,确认是入口正好的温度后,自然偏过视线看向鹿聆,“啊,想起来了。”
鹿聆坐在她那一侧的床边,心顿了一下。
“《野莓生长》,你和任徽当时都是副导演吧?”林却余光望着鹿聆,语调平常,“这档节目当时邀请我去做嘉宾,但我唱歌实在没天赋,就拒绝了——最后冠军是谁来着?记不太清了。”
“是,”季夭点头,她看向鹿聆,犹豫了下,还是将最开始就想同鹿聆讲的话说了出来:“我大学的时候,经常去看FEVER的现场,真的好久不见了,luring。”
鹿聆眼眸凝滞。
林却脸上的笑容也微顿,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身体朝向鹿聆,手自然搭在了鹿聆的手背上。
鹿聆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在动作被察觉的瞬间,被压的更紧了。
季夭还想说什么,但明显,现在的氛围不对劲——还是快些出去吧。
“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咔哒——”
鹿聆悬起的心随着关门声猛地下坠,坠入虚空。
她想到了季夭应该是认识她的,甚至也想到了她可能是《野莓生长》的工作人员之一。
通过《野莓生长》知道了FEVER,是鹿聆想到的最糟糕但仍可以自我调理的情况,但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季夭见过最意气飞扬的FEVER。
她那时在训练营中吗?
如果在,她望着那个自诩正义结果被昔日队友狠狠打脸,最后狼狈出局的luring的时候,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luring,FEVER,是不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笑话?
——“放松,”
林却察觉到鹿聆的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抬手扣住鹿聆的肩膀的瞬间,鹿聆缓缓抬起头。
透过林却的眼睛,她得以看清自己现在的表情——脸色苍白,眼眶泛着难看的红色,眼睛又是无法聚焦的轻颤着。
真是狼狈啊。
季夭难道不明白这种狼狈吗?
她难道感受不到,她不想任何人再提到FEVER,提到luring吗?
——“嘶。”
没什么预感的,鹿聆挣开了她的束缚,紧紧圈住了林却的脖颈,牙齿啃咬着那块软肉。
——“嘡啷”
鹿聆咬的极狠,颈侧的血管跳动在她的舌尖;
林却的腰撞到了床头柜的边沿,托盘里的粥解脱了一样泼了出来。
而下一秒,她环住了鹿聆。
镜子记录下了她们此刻病态拥抱的形态,仿佛母亲在哺育婴儿。
林却的指尖轻轻揉着鹿聆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块软肉,额头因为痛漫上了一层薄汗,但她没有挣扎,她只是安抚着鹿聆,以这样的方式。
鹿聆松开口,缓缓直起身。
林却仰头望着她,眼眸温柔似春水。
“你知道luring。”
陈述句的语气。
林却没有否认,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