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会议，西弗勒斯和马尔福转去忙碌。至于哈利，他被暂时空闲的赫敏拽到了休息室。

“赫敏！赫敏！”

突然被拽住衣服，哈利猝不及防。他试图唤回好友的理智。

“怎么了，哈利？”

赫敏转过头。

她看起来非常冷静，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尖叫。但哈利敢对梅林发誓，自己看见她脑后的头发快速根根竖立起来。

哈利识相地闭上了嘴。

路过胖夫人“天哪哈利”的感叹，偌大的金红色公共休息室里空空荡荡。桌子上堆着南瓜汁和比比多味豆。

听见动静，罗恩没抬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只巧克力蛙。

哦，梅林。

哈利深吸一口气。

———

“哦，行，哈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罗恩现在就去打电话让巴斯把你和斯内普教授的关系登在《预言家日报》上。好不好？”

哈利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看着他这副样子，赫敏语速更快：“我满足你的愿望 ，哈利。反正你想的就是这样。怎么样？”

“现在给我一个答复，哈利。”

“要，或者不要？”

“赫敏…”

“那你想怎么办！”

赫敏突然爆发。她扯掉自己头发的发绳，放任那些头发像母狮子一样炸开。

“那你想怎么办！哈利·波特！伟大的救世主先生难道真的想过我和罗恩会怎么想吗？啊？”

哈利不敢抬头，他试图求助罗恩，一转头，刚好和伸手拿新一袋比比多味豆的好友对上视线。

赫敏也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吼道：“别吃了，韦斯莱。”

罗恩依言缩回手，抬眼静静地注视这个他最好的兄弟：“哈利，赫敏说得对。之前我本来觉得没什么，我以为和火焰杯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的确没脑子，但我知道野兽化失去理智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是，我……”

哈利嘴巴一张，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眼睛一酸，根本无从辩驳。他彻底熄了气焰。

哈利把自己在沙发上缩成鹌鹑，低下头认错：“好吧，我之前的确做得有些过分。我不应该把自己弄成这样，但是西弗……”

“是，你的确爱那个老蝙蝠，但不意味着你要把自己一次次搞成这样还不告诉我和赫敏！”罗恩朝他大吼。

赫敏现在看起来冷静了几分，接上话道：“是，我们也知道斯内普教授为你付出了很多。但是，”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变得颤抖，“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说一声？”

“这次是野兽化差点失去理智，那下一次呢？之后呢？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是只有你吗哈利？”赫敏突然捂住脸，泣不成声。

“我们很害怕，哈利，真的。一个月前我和罗恩还担心哪天是不是要去地下室见到你的尸体，哈利。”

罗恩走到她旁边递过纸巾，听到这话，也陷入沉默。

“我…”哈利喉头一梗，看着好友相拥的身影，忽然无力地垂下手，坦白道：“对不起，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我害怕幸福。

我害怕它下一秒就会溜走。

胜利来得太艰难了，所有人几乎都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赫敏被父母忘记，罗恩一家失去了弗雷德，比尔毁了容，泰迪失去了父母——天哪我竟然忘记了去看他——马尔福失去了骄傲，纳西莎除了儿子丈夫失去了其他所有亲人，巴斯也失去了全部家人…

而我，

我和十一岁时踏进巫师界前一样，

回到了一无所有。

“我只是…不想让西弗勒斯在我眼前死掉…”

哈利咬着牙，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邓布利多至少是他自己设计好的，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明明应该拥有未来…“

“你在害怕什么！哈利！”罗恩突然几步上前，直接给了他一拳，哈利本就颤抖的身体被撞得一个趔趄：“你和老…好吧斯内普教授，你们的关系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

罗恩被赫敏打断了。她冲进了哈利怀里，抱着他直哭。罗恩叹口气，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没关系的，哈利。除了这一切以外，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罗恩顿了顿，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烫嘴：“而且斯、斯内普教授不是明显答应你了嘛。你以为其他人看不出来吗。你以为麦格教授那里寝室的审批为什么那么容易啊。”

哈利怀里，赫敏突然哽咽着插了一句：“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来，罗恩。”

“不是这不是应该的——赫敏你别打断我！”罗恩抓了抓头发，在哈利帮助下一通手忙脚乱重新把女友搂进自己怀里，嘀咕道：“总之，相信我们，哈利。还有很多人在注意你。”

“是的，以后别给我和德拉科丢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这次还可以弥补对外声称对斯莱特林有利，下次就不一定了。”赫敏头还陷在男友怀里，闷闷出声。

哈利眼睛发涩，他急促地点点头，动作有些混乱：“我知道了。抱歉。”

……

哈利在休息室呆了一个下午。

晚上八点，他被赫敏和罗恩拉去大礼堂享用晚餐。

温热的南瓜汁，鸡肉派、糖浆馅饼、牛腰子派、克里比奇巫师小脆饼干、苹果饼、巧克力松糕和酒浸果酱布丁。

新鲜出炉的食物熏蒸热气，熏得哈利几乎要落泪。一切美好得不真实。但哈利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教师席上那个黑色身影。

一切都在发生。

都不是假的。

哈利笑起来，注视着属于他的西弗勒斯。

漂亮的、近乎冷酷的石头。

忽然，那道身影一转，对上哈利的目光。两人视线交汇。

哈利看到西弗勒斯皱着眉盯着自己，好像不理解自己又犯什么毛病。

哈利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西弗勒斯沉默地盯着那双眼睛。稍圆的眼型笑得眯起来，沙弗莱石般的光泽此刻波光粼粼，似乎盛满了喜悦的感情。

但左额处，一道闪电形的伤疤在黑发丝中若隐若现。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

哈利看见他对自己做口型，两张薄唇上下对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开开合合：

回去再说。

哈利差点笑出声。

时间进入盛夏。温暖的风会吹遍伦敦。而哈利记忆中，无论是储物间、船屋、还是对角巷的雪地，一切寒冷都在离他而去。

——

晚上，

两人回到格里莫。

西弗勒斯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脱外套，突然被一双手拽过，踉跄几步，跌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他听见青年在喘气。哈利似乎在笑，笑得很开心，身体还有些遗留的颤抖。

但西弗勒斯没功夫安慰他。

教授后背抵着青年震动的胸腔，笑时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耳侧，想偏头避开这股痒意，但腰上锁着一双温度滚烫的手臂，无法动弹。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身体发麻。

哈利觉得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低下头，把鼻尖埋入西弗勒斯的肩胛，习惯性蹭了蹭，闻到熟悉的那股寡淡的百合花香。

还没来得及换，以后换个味道。不过这个还也不错。之后问一问他的意愿。

哈利深吸口气，把那股似乎夹着风雪的味道吸入肺腔。

直到此刻，哈利才有了实感：

——我真的抓住他了。

这个魔药天才、担负母亲希望和荣耀的普林斯、他的师长、忍辱负重的双面间谍、人生的指路人。

这个黑色的影子没有死在黑夜。

他愿意为我停留。

一滴冰凉的眼泪顺着鼻背滚下，落入教授留长的黑发间，消失不见。

注意到脖侧的潮湿，斯内普转过头，对上哈利几乎烧灼的视线。

哈利眨了眨眼睛，碧绿色虹膜仿佛翻搅着一个漩涡。看起来简直是深秋的寒潭。

——或许掉进去会死。

西弗勒斯嗤笑，然后两臂一抬，挪开哈利的脑袋，在他注视下艰难地狭小的臂弯牢笼里转过身，抬手，回应这个罪魁祸首的拥抱。

哈利搂得更紧。

休息片刻，西弗勒斯抬头，深邃如隧道的眼睛里倒映出两汪绿潭。

只有死水会长微生物和水藻，呈现这种绿色。…不过那样的水面，不会有这样的光泽。

西弗勒斯盯着那双眼睛，半晌，吻上那个炽热的嘴唇。

哈利一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唇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陌生。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立刻喜出望外的回应，更加粗暴的力道抢占主动权。

哈利几乎落泪。西弗勒斯的唇很薄，哈利想它现在一定被碾成了漂亮鲜艳的玫瑰色，但它里面，口腔里，微凉的温度大概更让人着迷。

西弗勒斯原本只打算碰碰嘴唇，必经他不会，但哈利身体温度太高，嘴唇也是，谁能想到这个愚蠢莽撞的格兰芬多唇上就跟点了火一样，腰上锁的手臂也紧，炽热的温度弄得人恍惚。

不知是谁先开始，唇齿间尝到一丝铁锈味，然后牙关一张，滚烫的舌头探进对方的口腔，陌生的来者侵扫过每一寸内壁。

哈利一只手下意识按住西弗勒斯颈后，吞下自己朝思暮想的唾液，品尝对方口中每一处的气味。都是他的。

说来好笑，

认识十七年，或许更多，

这是他们第一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唇舌终于分开，两人亲的缺氧，此刻才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室内炉火熊熊燃烧，他们热得出了一身汗。

哈利突然笑出声。

他们之间的相处简直每次都能撞出火星子。

哈利和西弗勒斯都不会什么温柔的方式，所以总是把生活弄得一团糟。

西弗勒斯就像石头，硬邦邦的怎么也撬不开。哈利自己大概就像火焰，莽撞、自以为是，总是把自己和别人灼伤。

——不过还好。石头会擦出火花，火花带着温度。这么一算，火焰和石头相擦，大概会生出整个春天。

一切都有春天，一切都有未来。

哈利忽然浑身一轻。

此刻，两人还额抵着额，拥抱紧到几乎把对方按进自己的身体。哈利紧盯着咫尺的黑色眼睛，它第一次对面前的事物展露欲望。

哈利看了一会，嘴唇翕动：

“Will you stare at me，”

“for ever?"

"…Always.”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