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风被吴峰手底下的人压走了。

祁九清给他贴了张定身符，吴峰给他手脚都铐上了镣铐，他手上的人命比他手底下的厉鬼只多不少，随便查出哪一宗来都能让他牢底坐穿。

祁九清想起自己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你回去记得详细审审他，他们这个团体都不宜久留。”

吴峰却将王清风的玉牌丢给了祁九清，沉声道：“不用找了。”

“这上面刻的船锚和八卦符文是青帮常用的符号和暗号。”

祁九清没纠结这明明是暗号，他这吴家少爷又是哪里知道的，他再怎么无知也从现代影视剧里多少了解过这个上海滩最大的□□，他不可置信的咽咽口水：“怎么纹青龙的还养邪修？”

吴峰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胡话，只是道：“这里面水很深，我先看紧王清风，只希望他分量不重，不然青帮施压，我们还真不一定留得住他。”

祁九清问到：“现在青帮势力有多大？”

吴峰呵呵一笑：“鸦片赌博游乐场，百货公司写字楼，从政要到车夫，从绅士到混混，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祁九清懂了，那就是手眼通天。

他反而安心一些：“那这群邪修就不会和上层有过多牵扯，应该只是普通的入会而已，我们这些搞玄学的最怕牵扯到大事件里，求得东西越大，付出的代价就越大，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的。”

不管王清风的团体手眼通不通得天，总之周文斌的这次事件是安全渡过了。吴峰在王清风蹲大牢的结果出来之前守了他好几天却一无所获，更加证实了祁九清的那套说辞。

祁九清没问桃红儿们的结果，也没有问王清风是判了死刑还是无期。在接收到吴峰那边没有任何异动的消息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对青帮的调查，凭着之前季燃的大嗓门暴露，顺利的过上了每天奔波在家里和季家公馆之间的日子——还偶遇了好几个自己的“同行”。

“同行”们多是报社狗仔、敌家侦探，某日，祁九清躲在茶楼里盯着季家门口，一个小时里就发现了三个心怀不轨的人，这伸头缩尾目光乱瞟的样子可太熟悉了，因为这几日他也是这么看着季公馆的。

祁九清跟他们一一对视：“......”

三人热切的过来跟他打招呼，问他是哪家报社的。

祁九清摁住了自己想要逃跑的双腿，给他们一一倒了盏茶：“几位哥哥姐姐都是哪家报纸的？我刚干没多久，却被老板派来拍季景淮，诶呦，这哪儿是我能拍到的人呐！”

三人一听立刻暴露来路，纷纷倒起苦水：什么被某某前辈强抢成果，还被逼着来跑腿追踪，不然就给穿小鞋；什么某知名企业家痛恶季氏已久，勒令侦探寸步不离的跟随季景淮一整年，势要捉到把柄；什么季小少爷花心冷情，喜得新欢后弃某某女星而去，女星恨极，怒起揭露他的恶劣行为......

祁九清疑惑歪头：“啊？怎么还有季燃的事？”

那侦探道：“很明显了，季小少爷才多大，出了名的傻大个。这一看就是哪个政客商贾想要拿季家的把柄呢。”

祁九清被这阵仗给刺激的冷静了一下，他想起正事，问道：“我也是，我们老板也不知道接了什么活，非要逮准了季景淮拍，嗐，三位兄弟姐妹都是老熟人了吧，有你们在我就安心多了。”

一家报社的女士便道：“季家本来家底就大，季爷上任之后更是如日中天，人人都想蹭他一笔，今天还有位大哥没来呢，他跟你一样也是刚来没多久。”

“哪位大哥又是哪家的？”

“不清楚，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活，感觉也不是特别熟悉偷拍，看着手生。”

祁九清猜测这人就是来顶替王清风的。

正这样套着话，却听见一侧有熟悉的吵嚷声，目的很明确的传达到了祁九清的耳朵里，那是属于年轻人充满生气的语气，他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季燃那张热切的面孔。

季燃三两步爬上楼，直奔祁九清而来，一张眉目稚嫩又深刻的脸泛着红，一边喘气一边很不见外的直接坐在了人家旁边，少年欢快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对面就是我家呀，怎么不来找我玩。哦对对，上次走的太匆忙，你是不是没听清？”

他完全没有看到周围人异样的奇妙眼光，像是一只碰见好朋友的大金毛，不住的往祁九清身边凑。祁九清尴尬的扣手，他立刻扯起季燃，把刚坐稳的男孩又拉了起来：“多谢各位，告辞，告辞。”

侦探愣愣的看着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那是季燃吧？”

而两位记者已经熟练地端起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一出茶楼，冷空气就把祁九清通红的面色冻回了苍白，季燃看着自己被扯着的衣袖，疑惑的问：“怎么了？”

祁九清扶额，无力的摆摆手：“刚刚跟我坐一桌的可都是报社记者，大少爷......算了，没什么，你回家吗？”

季燃果然很傻白甜的开心道：“没关系，随便他们拍去呗。走吧走吧，我带你回家里去，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多大啊？”

祁九清抬头看着这小子面色红润的样子，心道看来上次回家还是没挨上打，这才几天就元气满满的复活了。

不愧是十八岁男大 。

季燃带他走进弄堂，梧桐树光秃秃的扎在一边，只留下些微的影。年轻人身强力壮阳气足，不怕冷的伸手推开那黑铁雕花大门。前院里门房周叔正在打理院子，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园丁装扮的姐姐，祁九清疑惑地看着那柿子树上挂的红灯笼：“是要过什么节日了吗？这灯笼和柿子交相辉映的，还挺喜庆。”

季燃目瞪口呆的看着祁九清：“兄弟，你不会年纪轻轻就要痴呆了吧！后日就是小年啊！”

祁九清自打来了之后就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哪里记得这个，他支支吾吾的打马虎，好在周叔见到家里少爷回来，立刻喜出望外：“小少爷回来啦，快快进屋里去，好不容易放假回家，你王姨准备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呢。”

季家佣人都是久用的老人，季燃是被看着长大的，跟他们一点也不见外：“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特地跟小阿姨讲了，就知道她会做好吃的招待我。”

“还有这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做祁九清，我带他来家里吃饭！”

周叔和园丁姐姐跟祁九清问好，还把祁九清叫做“祁少爷”，这一“少爷”可不得了，季燃跟得了什么乐子似的，带着他从一楼大门进，在一楼的佣人住所活动了一圈，逢人就和他们介绍祁九清。而每个季家的人都和善的对他笑，祁九清被他们笑的有点热气上头，他很少用这种身份去别人家，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一见过。

终于到了清净的二楼，季燃让祁九清在客厅坐着，偷偷摸摸趴在厨房门口看他小阿姨。王姨其实年纪不小了，但她和季燃妈妈季江雪的关系很好，且曾经是季燃外婆收留的小孤儿，算得上带大了季江雪和季燃两代人，季燃从小就亲她，非得要叫人小阿姨，王姨只好乐呵呵的接受了。

小阿姨看见他偷拿炸货的手，立刻去拍他：“我看到了喔！这是下汤的，你的手到是快的。”

虽然作势要拍他，但还是让他拿走两只炸虾，季燃知道小阿姨饿不了他，立刻叫道：“是我的好朋友来了！我怕他饿到拿给他吃的，又不是我自己贪吃！”

王姨俩眼一瞪，戳这少爷的脑袋：“你就拿两块炸货招待你的好朋友吗？”

而后悄悄问了祁九清的姓名，便抽出餐具，装了许多的酥肉和薯饼进去，又装了一碟水果、一份坚果，还倒了两杯刚榨好的橘子汁，装进餐盘里端进客厅，抬眼就看见一个乖巧精致的青年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姿态放松，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家教出来的好孩子。

祁九清见王姨端着餐盘进来，便起身伸手去接，王姨连忙闪开，看他的眼神越发和善，她笑眯眯的放下东西：“不要紧，我家这小少爷难得带朋友回家玩，离开饭还有一小会儿，如果饿的话就先垫一垫，一会儿让小少爷带着祁少爷玩玩逛逛吧。”

“对了小少爷，雪小姐在三楼，老爷在书房，要我去叫他们吗？”

季燃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小舅舅呢？他不是也要来吃饭吗？”

王姨笑了笑：“淮少爷有点事没办完，晚点到。”

王姨怕孩子们不自在，送完东西就回了厨房。祁九清看季燃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还一直和自己说一些没用的废话，那镶孔雀石的雕花红木都被他摸得锃光瓦亮，祁九清看他转了第八圈，说了第八遍“你还想吃点什么吗？”，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跟你妈妈吵架了？”

季燃哽的头发都翘起两根，嘴硬道：“没有，我就是闲的。”

这话没一点可信度，祁九清又问：“是因为什么吵的？”

季燃颓丧的堆在沙发角落，拿起一只砂糖橘对着温暖的壁炉自闭，良久，传来少年不服气的声音：“我妈觉得我没用，非要送我出国。”

祁九清看着少年团成一团的侧影，他被火光镀上温柔的金边，看着无害又单纯。祁九清大概能猜到他妈妈要送他走的原因，可惜人与人的思想和情感很难被完全理解，而这世道归根结底哪里能算得上安全呢？

他幽幽叹气，正要讲什么安慰一下少年，就听到清脆的高跟鞋声。

季江雪从三楼走下来，她五官长得和季景淮很像，气质却冷冽的出奇，穿着一身洁白柔软的针织长裙也无法阻挡她身上如刀一般的铁血气息。放在季景淮身上含笑多情的那一双桃花眼，放在季江雪身上就成了北方寒冬冷冽的风，她波浪一般的长发半束在一侧，面容完全看不出是近四十岁的年纪，那未施粉黛的面容上的双唇略薄，但颜色健康红润，然而开口便是：“你觉得你很有用？”

季燃：......

季燃绝望的看着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