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程可可领着苏醒去了16层的编辑部。整个楼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埋头干活，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的氛围惊得苏醒头皮发麻。这层楼用隔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大块和一小块，每个大块的布局都完全相同，安排了一位主任和他管理的八位责编，十六位校编的座位。主任占据了风景最好的南面落地窗边，剩下的区域被平均分成八份，一位责编和他带领的两位校编面对面就坐。较小的那块区域是茶水间和卫生间。
苏醒压低声音问程可可，“你们平时不说话，不打字吗？”
程可可一脸苦瓜表情，“闻副主编说编辑部是高素质人才聚集的地方，吵吵闹闹会显得素质低下，还会影响其他同事工作。所以在办公室的时候人要静音，手机要静音，连键盘都要是静音的。”
“靠！”苏醒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程可可吃惊地瞪着她。苏醒不以为然地笑笑，低声辩解，“应激反应！”旋即同情地问，“你是怎么在这待了三年的？”
“工资高！”
“懂啦！”苏醒笑笑，“走！跟我转转去！”
程可可高兴地答应着，“好嘞！”
苏醒和程可可各推着一把转椅，大摇大摆地在办公区里转来转去。滑轮摩擦木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众人纷纷抬头张望，用好奇的目光审视她俩。苏醒也不解释，只坦然地迎着那些目光真诚地笑笑，朗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苏醒，今天第一天入职，是咱们编辑部的副主编。”
角落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您就是白大中文系那位开挂的博士吧？”
苏醒看向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其实我从小学就一路开挂，要不怎么能16岁就上大一了！”
办公区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苏醒继续大方地卖弄，“现在应该还能从网上搜到我的高考满分作文，是十一年前的金市考卷哦！”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猛地站起身激动地鼓掌，“苏副主编，你太牛啦！”
程可可压低声音介绍，“她叫高佳，也现代言情板块的校编。”
陆续又站起来十几个人随着一起鼓掌。苏醒安静地扫过众人，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他们的位置，然后才笑着抬手示意，“谢谢你们的认可！大家继续工作吧！”
等大家重新坐回位子，苏醒朝程可可点点头，开始自己的工作。她会冷不防地推着转椅坐到一位员工的身旁，安静地看一会儿，道一声辛苦，然后起身推着椅子到另一位员工的位置旁轻声坐下，也是安静地看一会儿，加油或者鼓励后起身离开，偶尔她还会对屏幕上的文章点评几句。如此往复，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走遍了所有的工位。
程可可轻声提醒，“醒醒姐，还有十七分钟就四点了。你和宋总有会。”
“哎呀！我都忘啦！可可，幸亏有你哦！”苏醒感激地笑笑。
两个人把转椅放回茶水间，坐电梯回了17层的办公室。苏醒关上门轻声交代，“可可，帮我弄一份楼下的工位布局图，要带名字的。四点半前能准备好吗？”
“公盘上有现成的，我一会儿就打印出来。”
“好！明天教我看公盘上的文件。”
程可可掏出小本本记下了这项工作。
“可可，帮我整理一份全部签约作者的信息，争取明天午休前给我。还有，明天或者后天帮我约三位主任单独聊聊。”
“好的，醒醒姐！”程可可快速地在小本本上认真记录。
苏醒提前五分钟坐电梯去了28层，站在门外给姚心语发消息，【姚秘书，我来28层开会，帮我开下门呗！】
姚心语很快就来开门了，好奇地问，“醒醒，你的员工卡是不是坏了？你有28层的权限的。”
“这样啊！”苏醒难为情地笑笑，“我默认自己没有权限，直接向你求救了。”苏醒拿起挂在胸前的员工卡凑近刷卡器，’滴’的一声，刷卡器亮起了绿灯。两个人相视一笑，快步走进大门。
姚心语把苏醒带进朝北的一间小会议室，“苏副主编，请稍等一会儿，宋总上一个会还没结束。”
“好的！”
“你喝什么？”
“谢谢，不用了！我上来之前刚喝过水。”
宋铭征迟到了八分钟，嘴角挂着浅笑，“苏副主编，下午好！抱歉迟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李享轻轻地从外面关了门。
苏醒起身迎接恭敬问好，“宋总，下午好！”
宋铭征大步坐到主位，伸手拉开右手边的椅子，“苏副主编，坐到这里来。”
“哦！”苏醒走过去，安静落座。
“苏副主编，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谈话，以后的1对1会议安排在每周五下午四点到四点半。”
苏醒笑笑算是回应他的提醒。
“苏副主编，请介绍一下你对锦绣文化的第一印象。”
苏醒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混上单间啦！”
宋铭征被逗笑，摘掉眼镜捏了捏发胀的眉心，重新戴好眼镜。“下午你参观了16层，感受如何？”
苏醒态度认真地反问，“宋总，你信任我吗？”
宋铭征盯着她沉默不语，习惯性地用手指轻叩桌面。
“宋总，你再三邀请我的目的不只是沈主编的推荐和对我的补偿，”苏醒狡黠地笑笑，“或者我说得直白些，是你有求于我！”
宋铭征立刻冷了脸低声警告，“苏醒，适可而止！”
苏醒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于公，你给了我有竞争力的薪资福利，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本分。于私，你和我师兄私交甚笃，我和闻韫不和。宋总，用人不疑！你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我很欣赏，会全力支持，但前提是你必须百分百地信任我！”
片刻的对视后宋铭征收回目光，做了次深呼吸才缓缓开口，“沈主编性子软，两年前被闻韫架空，林昊默认了闻韫的行为，那时候我忙着集团的事物无暇顾及锦绣。我是在沈主编休假前才得知编辑部的真实情况，她推荐你唯一的理由是你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替代闻韫。”
苏醒沉思片刻，起身走到白板前默默地写起来。宋铭征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安静看着。苏醒在白板上列出了三条。
苏醒转身看向宋铭征，“宋总，这些是我看到的编辑部的问题，如果有没提到的，请帮我补充，”
宋铭征伸手示意，“苏副主编，请讲解！”
“好的！”苏醒侧身而立开始逐条解释。
“第一，我可动不了林昊总经理。”苏醒忽然换成委屈巴巴的嘴脸低声诉苦，“午饭时我故意针对闻韫是我的良苦用心。一方面我打压闻韫才能融入大环境，另一方面我在试探林总经理对您……不是！在对你的忠诚与对闻韫的袒护之间的底线。”
宋铭征拉过一把转椅坐下，低声吩咐，“下一个问题！”
“第二，16层的布局和办公环境都不够人性化，主编和副主编都不在编辑部办公。我的建议是更改编辑部的布局，主编和副主编都搬下去办公。”苏醒重点强调，“这是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表明态度，收买人心，顺带震慑了某……啊些人！”
宋铭征公事公办地要求，“布局图！预算报告！”
苏醒愣了一下，上前两步站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回答，“布局图，周五1对1的时候可以准备好。我一沾数学就迷糊也不懂装修，写不了预算报告。”
宋铭征被气笑，“苏醒，你真棒！”
苏醒退回白板那边端正站立，沉默不语。
宋铭征公事公办地吩咐，“这周六加班谈16层更改布局的事情。”
“啊？”苏醒吃惊地盯着他。
宋铭征瞪了一眼，“半小时说不完。”
“知道了，宋总！”
“周末加班三倍工资。”
“行吧！”苏醒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挣钱还不高兴？”
“我爸妈这周六要来看我……”
宋铭征面色平静地反问，“要不改成下周六再加班？”
“算了，”苏醒没再坚持，“我让他们下周末再来吧！”
宋铭征满意地点点头，“下一个问题吧！”
“是！”苏醒整理好思路继续讲解，“最后一个是工作内容的问题。我粗略地了解了一下，编辑部已经一年半没有招聘新人了。通常是因为业务没有增长，或者编辑部内没有竞争。很不幸，锦绣都有！我建议第一步是按照校编、主任最后是责编的顺序调整每种岗位的工作方式，等新的工作方式运行平稳后再微调工作内容。我暂时只是发现问题，还没有想好具体的方法。”
宋铭征抬腕看了眼时间，还剩八分钟。“本周后面两天你有什么工作计划？”
“约三位编辑部主任单聊。明天上午能拿到所有签约作者的信息，我计划把作者信息和他们最新的一部作品过一遍，完成时间要根据作者数量再定。”
宋铭征语气温和地提醒，“你不和编辑们谈话吗？”
苏醒摇摇头，“这会儿听到的不一定是实话，倒不如先融入他们。”
“很好！谢谢！”宋铭征起身准备离开。
苏醒大步走过来挡住去路轻声解释，“宋总，我再占用三分钟。”
“可以！”
苏醒指着窗边，“去那说！”
宋铭征默默地做了请的手势，跟着她走到窗边。
苏醒转身面对窗外低声提醒，“连前台都知道闻韫不好惹，总裁办却毫无察觉……”
宋铭征微皱眉头，压低声音反问，“我该怎么做？”
苏醒踮起脚眺望远处，“加入公司八卦群！”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宋铭征，“八卦群堪比情报局！最晚明天下班前肯定有人为了追问午饭的事情主动向我示好。宋总，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宋铭征不假思索，“赌注是什么？”
“如果你赢了，周六我请你吃午饭，地点你选！如果我赢了，将来答应我一个请求。”苏醒贴心地补充，“我没有证据……”
宋铭征沉思片刻，郑重回答，“一言为定！”
苏醒回到办公室，程可可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醒醒姐，你在服务台和闻副主编说了什么？她怎么吓得脸都白了？”
“天呀！”苏醒又惊又喜，“程可可同志，立刻马上把我拉近八卦群里！”程可可呵呵笑了笑，刚要否认就被苏醒抢白，“让你独家爆料！”
“这个……”
“你在群里的昵称是什么？”
“八卦门之中盛分舵舵主！”
“威武、霸气、侧漏！”苏醒了然地笑笑，“反正没人知道你是谁……”
“成交！”程可可干脆地答应。
苏醒把自己的昵称改为’随便门门主’，程可可把她拉进了名为【八卦门】的员工八卦群，群里有三百二十多人。苏醒退出来把自己的微信昵称又改回了’醒醒’，然后才又跑进群里潜水吃瓜。